第128章 讲学
婚书缔结,金帛上墨迹未干,灵光内蕴。
兰渚堂内喜气未散,静室外却传来一阵由远及近沉稳中带着风尘气息的脚步声。
“启禀家主、逸少老祖、司业大人!颍川书院陈子凡,携书院弟子,奉师命前来复命!”
陈子凡清朗却略带沙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一丝掩不住的疲惫与完成使命的振奋。
王弘与王羲之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赞许。王弘沉声道:
“进。”
静室门开,陈子凡当先踏入,身后跟着张铁山、赵清源、周大壮等核心弟子,个个面带风霜之色。
而在他们身后,则还跟着数名风尘仆仆的百工堂匠师。
“师父!安澜镇水患已平!弟子等已按师父钧令,协同周师兄、张师兄、赵师兄,助百姓重修堤防三十七处,加固危房一百二十六户,补种秧苗千亩有余,防疫药材已分发到位!现下春耕有序,民心安定!”
陈子凡语速极快,条理清晰,对着陈曦深深一揖,又转向王羲之与王弘行礼。
“好!”
陈曦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弟子们疲惫却坚毅的面庞,沉声道。
“格物之道,贵在致用。尔等此行,不负书院之名,辛苦了。”
短短数语,却让张铁山等人胸膛挺得更直,眼中疲惫被巨大的荣誉感冲散。
王羲之看着这群风尘仆仆却精神抖擞的年轻人,抚须笑道:
“子川教得好弟子!知行合一,解民倒悬,这才是真学问,真气象!长叔,你瞧瞧,此等济世英才,方是我辈所求!”
王弘深以为然,连连点头:
“叔祖所言极是!子川贤侄与诸位高徒,实乃我辈楷模。”
他目光转向陈曦,语气郑重道:“贤侄此行另一要务,便是为书院遴选良才。我琅琊王氏虽不敢说英才遍地,然诗书传家,族中子弟向学之心甚笃。适龄子弟百余人,已在兰渚堂外候命,静待贤侄考校遴选。”
王羲之眼中精光一闪,朗声道:
“子川,何不趁此良机,于这兰渚堂前,为我琅琊子弟开讲格物之道?一则可显你学问真谛,二则观其听讲反应提问思辨,优劣自现,胜于寻常考校百倍!此堂名曰兰渚,昔年王谢风流,清谈雅集之地,今日便以此堂为坛,开格物新声,岂不快哉?”
“善!”
王弘与几位族老眼睛一亮,齐声附和。
“逸少叔祖此言大妙!贤侄学问精深,正该让我琅琊子弟开开眼界!”
陈曦目光扫过堂外庭院,那里黑压压肃立着百余名王家年轻子弟,男女皆有,年龄多在十五至二十五之间,个个锦衣华服,气度不凡,眼神中充满了好奇。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陈曦对着王羲之与王弘微微颔首,沉静应下。
…………
兰渚堂前,青玉铺就的庭院中央,已设好一座古朴的青石讲坛。
王家百余子弟,依长幼序列,席地跪坐于蒲团之上,鸦雀无声。
王弘几位族老及陈子凡等书院弟子则分列于讲坛两侧。
陈曦缓步登坛,一袭半旧青衫,立于春风之中。
没有繁复开场,他目光温润地扫过下方一张张年轻而充满求知欲的脸庞,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如同清泉流淌过山石:
“格物致知,此四字古已有之。然何为格物?何为致知?何为大道?”
他抛出问题,却并未立刻解答,目光投向侍立坛下的张铁山:
“铁山。”
“弟子在!”
张铁山立刻上前一步,黝黑的脸膛因激动而微红。
“取一根碗口粗细之木桩置于坛前。”
“是!”
张铁山毫不犹豫,大步走向庭外,片刻后,双臂环抱一根长约丈许沉重异常的原木,步履沉稳地将其竖立在坛前空地之上,木桩深陷泥土数寸,岿然不动。
众王家子弟不明所以,目光在木桩与陈曦之间逡巡。
陈曦走下讲坛,行至木桩旁,随手拿起旁边张铁山早已备好的一根不起眼的手臂粗细的木棍和一块三角楔形木块。
他并未动用半分仙元法力,只是将那三角木楔精准地垫在巨大原木的底部一侧,再将手中木棍一端插入木楔预留的孔槽,另一端则架在一块青石之上,形成一个小小的杠杆支点。
“诸位请看,”
陈曦声音沉稳,“此巨木重逾千斤,人力难撼。然只需寻其支点,借其力臂,辅以此楔,撬动一点。”
他单手握住木棍另一端,看似随意地向下缓缓一压。
“咔嚓…吱呀…”
令人牙酸的摩擦挤压声响起!
那根碗口粗深陷泥土的沉重原木,竟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陈曦仅凭一根手臂粗细的木棍,缓缓地平稳地撬离了地面!
直至倾斜近三十度角,才被陈曦轻轻放回原位。
“轰!”
短暂的死寂后,庭院中爆发出无法抑制的惊呼!
“这…这怎么可能?!”
“他没用半点法力!我感应得清清楚楚!”
“一根小棍,撬动巨木?这…这是什么道理?!”
王羲之抚须而笑,眼中满是激赏。
王弘与几位族老亦是面露震撼,他们虽知格物之名,却从未想过其力之运用,竟能如此直观地颠覆常理!
陈曦放下木棍,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洞悉本质的力量:
“此非神力,乃理之力。木棍为杠杆,青石为支点,楔块为着力之巧。此间省力几何?非蛮力可计,乃在于支点位置力臂长短着力角度之精确计算与设计。
格物,格的是万物运转之律,穷究其理,洞悉其本。知其本,方能明其用,化腐朽为神奇,化千钧为四两。”
他重新走回讲坛,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洪钟大吕,敲击在每一个王家子弟的心头:
“故,格物之道,首重实证!非空谈玄理,非皓首穷经!需俯身田间,需深入工坊,需观测天象,需丈量山河!以算学为筋骨,以观测为耳目,以推演为心脑,以济世安民为魂魄!”
“农桑稼穑,如何选种育苗,引水灌溉?
百工营造,如何省力万钧,坚城固堤?
水利河工,如何驯服洪涛,化害为利?
仓储流通,如何调盈济虚,活民千万?
此皆格物大道所系,皆需脚踏实地,格其物,穷其理,致其用!”
陈曦的声音在兰渚堂前回荡,引经据典,却字字指向现实。
并不讳言格物之道的艰辛与实践之重要,甚至直言此学需耐得住寂寞,下得了苦工,绝非清谈玄理可比。
台下,百余名王家子弟的神情,从一开始的震惊好奇,渐渐变得专注沉思,乃至狂热!
不少原本带着世家矜持的子弟,此刻已不由自主地前倾身体,眼神灼灼,仿佛第一次看到了学问真正的方向与力量。
当陈曦讲到以器载道,以利证理,民强则国本固时,人群中一个约莫十七八岁、面容清秀却眼神执拗的少年猛地站了起来,不顾礼仪,声音因激动而发颤:
“陈师!弟子王玄策有疑!若依格物之理,欲引淮水灌溉琅琊城东那片高地旱田,除开凿沟渠架设水车外,可否另辟蹊径?
譬如,若知地脉水汽走向,可否以深井虹吸之法,辅以符文聚引地脉水汽,化无根之水润泽高地?此法省却开渠之劳,然其力与理,是否可行?当如何推演测算?”
这问题一出,不仅周围王家子弟愕然,连王弘与几位族老也微微动容。
城东高地引水,确是琅琊水利一大难题,历代尝试皆耗资巨大收效甚微。
王玄策此问,竟已跳出了寻常引水思路,直指更深层的地脉水元之理!
陈曦看向那名叫王玄策的少年,眼中首次掠过一丝清晰的赞许。
“问得好。”
“汝所思虹吸聚元之法,已触及水元力场与地脉能量流转之交互。
其理可行,然需精确测绘地脉水汽丰盈节点,计算虹吸所需高度差与符文聚引强度之阈值,更需考量地气扰动、能量逸散之损耗。
此非空想可成,需实地勘测,建立模型,反复推演……”
他并未直接给出答案,而是条分缕析。
一堂讲学,由浅入深,由实入理,由力及道。
当陈曦最后一句格物之道,路在脚下,亦在星空落下,整个兰渚堂前庭院,陷入一片奇异的寂静。
落针可闻。
百余名王家子弟,无论先前是何心态,此刻皆沉浸在那宏大而精微务实而高远的学问世界中,心潮澎湃,难以自已。
“善!大善!”
王羲之抚掌长笑,声如清越玉磬,打破了沉寂。
“格物穷理,经世致用!子川此学,如拨云见日,振聋发聩!我琅琊子弟,能闻此道,幸甚至哉!”
他目光炯炯,扫过台下心神激荡的众子弟,朗声道:
“子川,心中可有人选?”
陈曦立于坛上,目光温润,缓缓扫过台下。
那敢于跳出窠臼提出虹吸聚元设想的王玄策;
那在陈曦讲解水力齿轮组时,眼神专注,手指下意识在膝上虚划计算的清秀少女;
那听到符文阵列稳定阈值时,眉头紧锁却又豁然开朗的沉稳青年;
还有更多眼中闪烁着求知若渴、跃跃欲试光芒的年轻面庞……
无需再考,适才一堂讲学,众生百态,灵性高低,心志坚毅与否,对格物之道的契合程度,早已在他亚圣神念与《文王后天六十四卦》的推演下,纤毫毕现。
“回逸少先生,王玄策、王清菡、王守拙、王明远……”
他一连念出三十余个名字,被念到名字的子弟无不身躯一震,脸上瞬间涌起巨大的惊喜与激动。
“此三十六人,心性赤诚,思辨灵动,于格物之道颇有灵犀,可为书院外院弟子,随曦返回颍川,潜心修习。”
三十六人!
王弘眼中精光一闪,这个数字远超他预期,更是王家近百年一次性向同一家书院输送子弟之最!
心中激荡,面上却沉稳,对着陈曦深深一揖:
“贤侄法眼无差!此乃他们造化,亦是我王氏之幸!”
王羲之更是抚须颔首,笑容满面:
“好!甚好!雏凤清声,正当其时!子川,这些人便交予你了。望他日,我琅琊王氏,亦能在你这格物大道之上,留下浓墨重彩一笔!”
陈曦还礼:“必不负先生所托。”
他目光转向侍立坛下始终沉默如山的子业,以及精神振奋的陈子凡张铁山等人。
“子业,子凡。”
“弟子在!”两人立刻躬身应道。
“点齐入选弟子名册,明日卯时,启程返归颍川书院。”
“是!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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