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御前夜宵的猫腻
锅铲还在灶台上震着余音，宋甜已经蹲在库房角落翻麻袋了。
刚才那顿加餐热乎气还没散，烧火丫头们啃着素鹅颈笑成一团，她却盯着账册上“海参十斤”四个字，眼皮直跳。
早上发食材时，小丫头嘀咕的那句“鸭子瘦得能飞”还在她耳朵里晃，她顺手掀开库房冰柜，里头摆着三只鸡，皮包骨头，腿细得跟竹签似的。账上写的可是肥鸭。
她又翻了翻昨日的单子：海参换海带，肥牛换筋头巴脑，猪油换菜籽油……名头一个比一个硬，东西一个比一个烂。
“省钱？”她哼了声，把账册塞回袖口，“省到皇上嘴里，胆儿不小。”
李公公那张笑面虎的脸在她脑子里晃了晃，袖子一甩就走的模样还带着劲儿。她记得他怀里揣着那张油奏折，走得跟逃命似的。
可现在，问题不在奏折，而在灶上。
她站起身，拍了拍围裙上的灰，顺手从菜筐里捞了把白菜。白胖胖的菜帮子，水灵得很。她掂了掂，又摸出一把雕花小刀，往掌心一压，咔地削下一截。
菜帮子转眼成了条细长卷，表面刻出螺旋纹，像极了泡发的海参，她又切了几片薄如纸的冬瓜片，焯水一烫，卷在“海参”外头，淋上清鸡汤，撒点青菜碎，一碗“翡翠海参羹”就成了。
“看着像，闻着香，吃着……”她尝了口汤，眉头一皱，“黏。”
海带熬的汤底胶质重，混着白菜纤维，滑进喉咙那一下，像有层膜贴着。
她咧了下嘴：“皇上肯定不爱这感觉。”
当晚戌时三刻，尚书房灯还亮着。
宋甜端着托盘往里走，小太监拦了下：“李总管说，夜宵得登记。”
“太子爷让送的。”她把托盘往前一送，“说皇上批折子费神，吃点清淡的。”
小太监一听是太子的名头，不敢拦，侧身放行。
康熙正伏案写着什么，听见脚步声抬头：“谁？”
“回万岁爷，东宫宋姑娘送的夜宵，说是‘翡翠海参羹’，清火润喉。”
康熙“嗯”了声，示意放下。
他刚批完一份边关军报，眼皮发沉，喉咙干得冒烟，掀开盖碗一看，汤色清亮，里头浮着几段翠绿卷曲的“海参”，配着白玉似的冬瓜片，看着就清爽。
他舀了一勺送进嘴里。
初尝是鲜，清汤透亮，舌尖一滚，味儿就散开了，可第二口下去，那股滑腻感就冒了出来，像是有什么东西黏在舌根，吞下去还反着涩味。
他皱眉，又喝一口，这次咽得急了，汤汁滑过喉咙，竟像砂纸擦过似的，呛得他猛地咳嗽两声。
“咳！这……”他放下勺，脸色沉了，“李德全！”
李公公正守在外间，听见喊声一个激灵冲进来，扑通跪地：“奴才在！”
“这海参，”康熙把瓷勺往碗里一磕，汤汁溅出来，“怎会蜇舌头？”
李公公脑袋嗡地一响，扑到桌边一看，那碗“海参羹”清清淡淡，看不出毛病。
“这……这可是御膳房今早采买的上等海参，炖了两个时辰……”
“上等？”康熙冷笑，“朕吃过的海参不下百回，哪回是这味儿？滑腻带酸，咽下去喉咙发紧——你当朕没舌头？”
李公公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舌头打结：“奴才……奴才这就去查！”
康熙一拍案：“查！今夜就查！谁经的手，谁下的料，给朕挖出来！”
李公公连滚爬出尚书房，脚下发虚。
宋甜早不见了人影。
她站在御膳房后巷的阴影里，听着里头传来的摔碗声，嘴角一勾，转身就走。
她知道皇上怒的不是菜，是“欺”。
可她要的也不是李公公今晚跪地磕头，而是冰窖里那点没浮上来的脏。
子时刚过，她拎着个空雪盆敲开了冰窖门。
守夜太监打着哈欠：“这会儿取雪？太子爷又咳了？”
“嗯。”她点头，“炖梨汤，得用新雪。”
太监揉着眼睛去开锁。
冰窖门一开，寒气扑面。她端着盆进去，绕过一排排冻肉和冰块，直奔最里头的米面区。
她故意在拐角一绊，雪盆“哐当”砸地，雪撒了一地。
“哎哟！”她低呼一声，蹲下身去捡。
守夜太监听见动静，探头问：“咋了？”
“没事，手滑。”她应着，人却没动。
等那脚步声走远，她立刻站起身，走到一袋标着“新米”的麻袋前，伸手摸了摸。
外头冰凉，里头……有点潮。
她解开袋口，伸手进去抓了把米。
指尖刚触到米粒，【食材共鸣】就响了。
闷热。黏滑。一丝若有若无的酸味从米堆深处渗出来，像是有东西在缓慢发酵。
她眯眼，又舀了一勺出来。
米粒表面泛着湿光，捏在手里竟有点拉丝，像掺了浆糊。
“糟了。”她低声，“要起虫。”
这米不知在哪儿受了潮，又堆在冰窖这种冷热交界的地方，温度一变，湿气出不来，米粒已经开始发黏，再过三五天，就得生虫。
可这米，明早就要进御膳房，磨粉做糕点。
她把米倒回去，重新扎好袋口，转身往外走。
刚到门口，守夜太监又探头：“取好了？”
“好了。”她举起空盆，“雪都洒了，再取一盆？”
“别别别！”太监摆手，“夜里冷，别来回折腾，我给你补点冰碴顶上。”
她点头，接过冰碴，顺手把空盆递过去。
回到自己棚屋，她把那勺发黏的米倒进小碗，放在灯下。
米浆静了一会儿，表面竟浮出一层极细的气泡，像有东西在里头呼吸。
她盯着那层泡，手指无意识敲了敲碗沿。
李公公克扣食材，用便宜货顶高档料，这事儿能查。
可要是米面本身已经坏了，再好的菜也救不回来。
更麻烦的是——
谁让这米受的潮？
是运的时候淋了雨？还是存的时候漏了水？
又或者……有人故意堆在这冷热交界处，就等着它坏？
她吹灭灯，躺回床上，眼睛还睁着。
窗外，御膳房的屋檐切着半片月亮。
她翻了个身，把被子拉过肩头。
第二天早，李公公红着眼进了御膳房。
昨夜康熙一句话，他查了三遍采买记录，翻了六口库房柜子，愣是没查出海参问题。
“明明是海带……”他咬牙，“可送去的是海参！”
他盯着账册，冷汗又冒出来。
送菜的是他手下，可验菜的是尚书房内侍。
东西一进宫门，就不归他管了。
可皇上吃了“海参”不舒服，锅还得他背。
他猛地抬头，看见宋甜正蹲在灶台后头，拿把小刀削萝卜。
“你！”他走过去，声音压着火，“昨儿那碗‘翡翠海参羹’，是谁让你送的？”
宋甜头都没抬：“太子爷说皇上夜宵要清淡，我顺手做的。”
“顺手？”李公公冷笑，“账上可没这道菜的料！”
“哦。”她把萝卜丝一抖，“那算我自掏腰包。”
李公公噎住。
她站起来，拍了拍围裙：“李总管，今早的米，别用西头那袋。”
“嗯？”
“潮了。”她指了指冰窖方向，“再放两天，就起虫。”
李公公脸色一变：“胡说！冰窖恒冷，米怎会受潮？”
“那您今晚自己去摸摸。”她耸肩，“反正我闻着有酸味。”
说完，她拎起菜篮，往门外走。
李公公站在原地，盯着她背影，拳头慢慢攥紧。
他转身就往冰窖走。
钥匙插进锁孔，咔哒一声。
他推开门，寒气涌出。
他径直走向那袋“新米”，解开袋口，伸手一抓——
米粒湿冷，指尖一搓，竟拉出细丝。
他猛地缩手，像是被烫到。
抬头看向冰窖顶角，那里有一道极细的裂缝，一滴水正缓缓渗出，落在米袋边缘，洇开一片深色。
他盯着那滴水，喉头滚动。
突然，外头传来脚步声。
他慌忙扎紧袋口，后退两步。
门被推开，小太监探头：“李总管，万岁爷传膳，问今儿的‘翡翠羹’还有没有？”
李公公浑身一僵。
“没……没了。”
“可皇上点名要尝呢。”
李公公盯着那袋米，声音发虚：“……换一道吧。”
小太监走了。
他站在原地，手贴在米袋上，感受着那层湿黏。
一滴水，从裂缝落下，砸在米袋上，声音轻得听不见。
(https://www.24kkxs.cc/book/4244/4244108/11111110.html)
1秒记住24K小说网：www.24kkxs.cc。手机版阅读网址：m.24kkx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