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发霉核桃的连锁反应
宋甜把那块带霉斑的锅巴捏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三遍。
用油纸包好塞进围裙暗袋，转身就往灶后冰窖走，脚刚踩上台阶，听见外头一阵急促脚步，夹着李公公那特有的拖腔：“哎哟喂——慢着点抬！这可是皇上亲点的贡品核桃，磕了碰了，你们担待得起吗！”
她停住，靠墙站着没动。
两个小太监抬着个红木托盘进来，上面盖着黄绸，底下压着几十颗青皮核桃。李公公跟在后头，胖脸绷得紧紧的，眼睛扫过灶台，一眼就盯住她。
“宋丫头，今早领的米面可都用完了？”他笑得像过年贴的灶王爷，可话里带刺，“听说你昨儿给太子爷做了锅巴？用的可是新粮？”
宋甜低头拍了拍围裙：“米是库房领的，标着‘秋收新稻’，干爽得很。”
“哦？”李公公拖长音，“那昨儿冰窖查出三筐霉米，是你签的字吧？”
她抬眼：“我没见着霉米。”
“嘴硬！”李公公一甩拂尘，“你当我不知道你那点门道？烧火丫头懂什么仓储？还不是随手一扔，湿气一闷，全坏了！今儿这核桃要是也出了岔子，你担得起？”
宋甜没接话，只把手伸进暗袋，摸了摸那块锅巴。
霉，不是偶然。
米有，核桃也有，连气味都对得上——那种沉香混苦参的药味，宜妃熏的。
她忽然笑了：“李公公，您说霉是存坏了？那您可得先查查南仓。”
“南仓怎么了？”他眼皮一跳。
“通风石呢？石灰包呢？您自个儿定的规矩，防潮三件套，少一样都不准入库，南仓可一样没见着。”她往前一步，“昨儿我去取红薯，门缝都结蜘蛛网了。”
李公公脸一沉：“你一个烧火的，管得着仓储？”
“我不但管，我还记了数。”她从怀里抽出个小本子，翻开，“三日前，您亲自带人往南仓运了两批货：一批是核桃，一批是陈皮。
那天阴雨，地湿，您没铺防潮席，也没开窗。我用这个——”她掏出一支裹着油布的小竹筒，拔开塞子，露出里头一根细玻璃管，里面红液晃了晃，“测过，湿度七成六，霉菌最爱这温床。”
李公公盯着那玩意儿，像见了鬼：“这是什么妖物？”
“湿度计。”她晃了晃，“能看空气里有多少水汽。您不信？待会儿开南仓，咱们当场验。”
李公公冷笑：“祖宗规矩用得好好的，谁要你弄这些歪门邪道！”
话音未落，外头传来太监通报：“皇上驾到——”
两人立马噤声。
康熙穿着常服进来，身后只跟了个小太监。他没坐，径直走到托盘前，掀开黄绸，捏起一颗核桃，看了看，又放下。
“李德全，你说这核桃坏了？”他声音不高。
李公公赶紧跪下：“回主子，昨儿查仓，发现三颗发霉，臣正要禀报，可……”他一指宋甜，“可这丫头私入库房，擅动贡品，极可能已污染整批！”
康熙转头看宋甜：“你动了？”
“我没碰。”她说，“但我能证明，霉不是从外面带进去的。”
“哦？”康熙挑眉，“怎么证？”
宋甜走到冰窖口，拉开铁门，冷气扑出来。她弯腰搬出一个木箱，打开，里面整齐码着核桃，颗颗青皮发亮。
“这是同批入库的另一箱，存于冰窖北角，通风干燥，垫了石灰包。”她拿起一颗，在康熙眼前晃了晃，“您看，没霉。”
李公公急了：“冰窖本就干爽，当然不霉！南仓不一样！”
“我知道不一样。”宋甜又从怀里掏出那支湿度计，走进南仓，往墙角一插，等了半分钟，拔出来一晃，“您看，现在南仓湿度八成二，比冰窖高一成半。霉就生在这差里。”
李公公跳起来：“你那破管子算什么？宫里从没这规矩！”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宋甜把湿度计递过去，“您要不信，现在就把剩下的核桃全搬去冰窖，三天后再看。要是还有霉，算我输。”
康熙没接湿度计，只盯着李公公：“这批核桃，何时入库？存于何处？”
李公公顿了顿：“三日前，由……由宋甜亲手入库。”
宋甜冷笑：“我那日只领了米面，领料单上有签字。您要我入库核桃，怎么没记录？”
李公公额头冒汗：“许是……许是记漏了。”
“漏？”宋甜从围裙里抽出一张纸，“您看看，这是昨儿的领料单副本，我抄的。米面两筐，红薯十斤，核桃零。您要是硬说是我入库的，那您得改账。”
李公公脸色变了。
康熙接过那张纸，扫了一眼，没说话。
宋甜又从暗袋里掏出那块锅巴，打开油纸：“皇上，这是昨儿给太子做的锅巴，用的是您说的新米。可我在裂缝里发现了霉斑，还有一股药味。”她顿了顿，“跟南仓地上那包苦参香料，一模一样。”
康熙眼神一动。
“米入库前是干的，霉是存出来的。”她直视李公公，“您私设南仓，不用防潮法，还混放药材，才导致食材污染。锅巴、核桃，都是受害者。”
李公公扑通跪下：“皇上！老奴一时疏忽！可老奴三十年没出过差错，这一回……这一回真是 oversight……”
“什么？”康熙皱眉。
“呃……是……是没留意！”李公公慌忙改口。
康熙没理他，只拿起一颗发霉的核桃，捏在手里，轻轻一掐。
咔。
壳裂了，里头的核桃仁黑了一角，霉丝缠绕。
他盯着那霉心，半天没说话。
李公公抖着磕头：“皇上开恩！老奴愿自领罚俸三个月，立刻整改南仓！求您……”
康熙把核桃放在掌心，又用拇指碾了碾，霉渣簌簌落下来。
“李德全。”他声音很轻，“你老了。”
李公公猛地抬头，脸煞白。
“三十年没错，是功劳。”康熙把碎壳往托盘上一倒，“可现在，连湿气都管不住，还怎么管御膳？”
他转头看宋甜：“你那个……湿度计，留下。”
宋甜递过去。
康熙接了，看了看，又问：“你测的数，准？”
“准。”她说，“我拿冰窖和南仓比过，差一成半，霉率差三倍。”
康熙点点头，把湿度计交给小太监：“收着。往后御前饮食，仓储、查验，归她管。”
所有人都愣了。
李公公瘫在地上，嘴唇哆嗦：“皇上……这……这不合祖制啊！她一个烧火丫头，连品都没有……”
“祖制管得了霉？”康熙淡淡道，“管不了的，就得改。”
他转身要走，忽然又停住，回头看了眼宋甜：“锅巴……做得不错。”
说完，背手走了。
小太监赶紧跟上。
李公公还跪着，手撑在地，指节发白。
宋甜低头看他，没说话，只把那块锅巴重新包好，塞回围裙。
她刚要走，李公公忽然抬头，声音嘶哑：“你……你早算计好了是不是？用个破管子，就想踩我头上？”
宋甜看了他一眼：“我不是要踩你。我是要让吃的，真的干净。”
她转身走向灶台，手伸进暗袋，摸出那支湿度计，吹了吹上头的灰。
玻璃管里的红液静静停在“八成二”的刻度上。
她把它轻轻放进灶台最里侧的抽屉，顺手拉开旁边一个小格，取出一包晒干的野山椒，闻了闻。
辣味冲鼻。
她忽然想起十四阿哥走前说的话：“姐，我那辣酱……别让人动。”
她盯着那包山椒，眉头一点点皱起来。
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桌面。
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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