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你叫他小爷爷，应该叫我奶奶才对吧
何江海眉头都没动一下，目光扫过娄晓娥那张写满惊诧的俏脸，语气平淡得像在问天气：
“你谁？”
娄晓娥被他这硬邦邦的两个字噎得一怔，捂着嘴的手下意识放下，脸颊微微泛红，像是从没受过这种待遇：
“我…我们前天在张爷爷家见过！你…你还给…张爷爷看病来着！”
何江海“哦”了一声，仿佛才想起有这么回事，但那眼神分明写着“那又怎样”。
他弯腰拎起地上那捆看着就吓人的麻绳，掂量了一下，
完全没接娄晓娥的话茬，反而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下达通知：
“没见过，不认识。何家正在清理门户，没空招待外人。出口在那边，好走不送。”
说完，拎着麻绳转身就朝堂屋走，那背影冷硬得如同他刚扎好的三角架，丝毫没有因为对方是个漂亮姑娘就多一分温度。
娄晓娥何时被人这样无视和驱逐过？
尤其是被一个…一个她莫名就觉得与众不同、甚至偷偷惦记了一天的人！
她看着何江海那副“天塌下来也别烦老子”的架势，再看看堂屋里那个哭得眼泪鼻涕糊一脸的傻柱，一股说不清是委屈、是不服气还是更大好奇心的劲儿猛地冲了上来。
她银牙一咬，踩着那双小巧的皮鞋，竟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声音都带上了点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执拗：
“哎！你…你这人怎么这样？我就问问！你扎这架子干嘛？那…那屋里哭什么呀？”
一旁的许大茂眼睁睁看着自己好不容易忽悠来的“小白菜”就要跟着“野猪”跑了，急得额头冒汗，差点原地表演一个劈叉！
他赶紧上前两步，试图拦住娄晓娥，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谄媚笑容，声音又急又黏糊：
“晓娥！晓娥妹妹！你别…别跟着去啊！那边…那边没好事！晦气！咱…咱不是说好了去我家看我新淘换来的苏联胶片吗？可精彩了！”
娄晓娥正为何江海的态度着恼，又被堂屋里的景象勾得好奇心爆棚，哪里还听得进许大茂的话？
她不耐烦地挥开许大茂试图拦她的胳膊，看都没看他一眼，脚步不停，只匆匆丢下一句：
“许大茂，我找何大夫有事儿！看胶片的事儿以后再说！
你先回去，一会儿我再过去找你。”
许大茂如遭雷击，僵在原地，伸出的手还悬在半空，看着娄晓娥毫不犹豫追着何江海而去的背影，心里仿佛有一万只爪子在疯狂挠墙！
完了！煮熟的鸭子…啊不，是眼看就要到嘴的白天鹅，它…它扑棱着翅膀要飞了！还是朝着那个煞神飞过去了！
许大茂内心疯狂咆哮：“何江海！你丫就是个煞星！挡我姻缘！坏我好事！你扎那破架子怎么不把自己吊上去！
晓娥妹妹你看他啊！他哪有我的温柔体贴知情识趣？！我还会放电影呢！”
可他只敢在心里嚎叫，脸上还得努力维持着僵硬的笑容，眼睁睁看着娄晓娥快步跟到了何家堂屋门口。
就在娄晓娥迈步准备跨过门槛的瞬间，她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堂屋里的景象清晰地映入眼帘——
何雨水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边。
那个叫傻柱的男人，正毫无形象地跪在冷硬的青砖地上，对着一个香烟缭绕的牌位，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眼泪鼻涕糊了满脸，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嘟囔着“祖宗…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而何江海，就站在旁边，面无表情地看着，手里还拎着那捆粗实的麻绳，活像个…像个监工的阎王爷！
十八岁的娄晓娥哪儿见过这场面？
她家里条件优渥，父母宠爱，接触的都是彬彬有礼的人物，顶多见过家里佣人挨训，何曾见过这种阵仗？
这分明就是…就是话本里说的家教私刑啊！
她吓得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小步，捂住嘴，那双酷似田曦薇的大眼睛里瞬间充满了震惊和一丝不知所措的惶恐，先前那点好奇和不服气瞬间被这严肃又有点吓人的场面给冲淡了不少。
这何大夫…怎么…怎么还动家法啊？
许大茂远远瞅见娄晓娥这被吓住的模样，心里顿时又燃起一丝希望的小火苗：
对对对！吓到了吧？快回来！快回到哥哥温暖的…呃…电影胶片旁边来！
然而，娄晓娥只是顿了顿，那双大眼睛眨了眨，看看哭嚎的傻柱，又看看冷着脸的何江海，非但没退，反而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眼里除了害怕，竟又冒出一种更浓的、掺杂着难以言喻的探究和…一丝隐秘的兴奋？
许大茂：“？？？”
不是…这姑娘什么路数啊？！
“不是，你有事儿吗？”
何江海注意到娄晓娥站在家门口，转身走了出来，高大的身形让娄晓娥不由得退了两步。
“我，我叫娄晓娥......我想和你聊聊。”娄晓娥跟鹌鹑似的怯生生的说道。
何江海沉默了一会，但还是侧着身子让她进了堂屋。
娄晓娥迈进堂屋，脚步下意识地放轻了，像是怕惊扰了这屋里某种肃穆又紧绷的气氛。
她的目光首先被正前方那面墙壁吸引——崭新的“何氏堂上历代宗亲之神位”赫然在目。
那字迹苍劲有力，笔走龙蛇，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只一眼，娄晓娥的心就猛地一跳！
这字…这字迹！
跟她前天在张爷爷家看到的、那张药方上的字迹，分明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都是那般铁画银钩，力透纸背！
难怪他医术那么厉害……娄晓娥心里暗忖，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旁边面无表情的何江海，眼底的好奇又添了几分敬畏。
神龛下方，一根暗沉无光、却隐隐透着碧绿光泽的棍子随意地靠在墙边，不知为何，看着就让人心里发怵。
视线稍移，落在八仙桌上。
几道用油纸半包着的菜肴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娄晓娥家境优渥，自是见识不凡，只稍稍一瞥那菜品的色泽和摆盘，心中便是一惊：
这分明是丰泽园王师傅的拿手招牌菜！等闲人可吃不到，更别说打包带回来了！
公私合营后，菜单上压根就没有了。
屋里的两个人，跪在地上哭得狼狈不堪的傻柱，和一旁站着、瘦弱得仿佛风一吹就倒、眼神里带着怯懦与不安的何雨水，看起来都对这位“何大夫”怕得厉害。
何雨水见这位穿着漂亮连衣裙、气质不凡的姐姐进屋后只是愣愣地看着，小爷爷又没什么表示，她鼓起勇气，小声问了一句：“小爷爷，要不要…给她倒杯水？”
“小爷爷？”
娄晓娥听到这称呼，惊讶地微微睁大了眼睛，忍不住又偷偷瞥了何江海一眼。
这位何大夫看着这么年轻，辈分竟然这么大？
何江海闻言，目光这才落到娄晓娥身上，语气依旧平淡无波，直接问道：“你想喝吗？”
“嗯…”娄晓娥下意识地点点头，脸颊微微泛红，有些局促地走到八仙桌旁，假装被桌上摊开的一本书吸引，来掩饰自己的紧张。
那是一本《黄帝内经》，书页泛黄，显然有些年头了。
更让她惊讶的是，书页的天头地脚、字里行间，密密麻麻写满了注解，笔迹竟有两种！
一种飘逸沉稳，常在段落末尾缀着一个“张”字。
另一种，则是她已然熟悉的、力透纸背、锐利如刀的字体，缀着一个“何”字——正是何江海的笔迹！
原来他的医术是这般来的…有高人传授，自身更是勤学不辍，融会贯通…
娄晓娥心中瞬间了然，对何江海的钦佩之情油然而生，先前那点被冷落的小小不快早已烟消云散。
她仿佛能看到夜深人静时，这位年轻的军医就着昏暗的灯光，与师长一同研读医典、挥笔注疏的场景。
那份专注与坚韧，与他此刻执行家法时的冷硬，奇异地重合在一起，构成一个令人忍不住想要探寻的形象。
何雨水端着一杯水进来，“姐，喝口水。”
“唔。”
娄晓娥突然扑哧一笑，偷偷指了指何江海，“你叫他小爷爷，应该叫我奶奶才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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