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有个七级钳工和六级锻工，他们病了！要请一个月假！
何江海处理完赵本川的截肢，血污浸透了他的袖口，但他动作未停。
截肢，对于何江海来说，那简单的撒尿一样！
他迅速转向那个倒在料架下一动不动的工人，手指疾探颈侧。
脉搏微弱欲绝，呼吸几乎停止，口鼻有血沫渗出，是典型的重击后内出血伴窒息！
“散开！保持通风！”
他低吼一声，半跪于地，扯开工人染血的工装，双掌交叠，精准定位，开始有节奏地、力道沉猛地实施胸部按压。
每一次下压都伴随着肋骨可能断裂的细微触感，战场上的经验告诉他，此刻保命重于一切。
同时，他头也不回地喝道：“银针！”
旁边一个机灵点的学徒工慌忙从打开的急救箱里捧出针包。
何江海捻起最长的几根，看也不看，出手如电，膻中、百会、足三里…
数枚银针瞬间刺入要穴，深及分寸，针尾微颤，以内息灌注，强行吊住那口即将散逸的元气！
一番紧张到令人窒息的操作后，伤者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微的抽气，胸廓有了微弱的自主起伏。
何江海知道这只是暂时稳住，必须立刻送医手术。
他飞快写下几行字塞给赶来的班组长：“立刻随车送去医院！交给主治医生！快！”
最后，他大步走向一直强撑坐姿、捂额忍痛的陈岩石。
蹲下身，声音依旧冷静：“同志，忍一下，我看看伤口。”
他小心挪开陈岩石捂着额头的手，一道深可见骨的撕裂伤赫然出现，皮肉外翻，血流不止，但好在未伤及颅骨。
“小伤，没事。”陈岩石声音嘶哑，却带着一股硬气，甚至试图推开何江海的手自己来。
何江海没理会，动作利落地清创、止血、上药、包扎，手法快而稳。
处理间，他注意到陈岩石脱下的旧军装内里衬衫心口附近，隐约露出几处颜色深暗、狰狞扭曲的旧疤。
那是枪伤和弹片留下的印记，绝非寻常事故所致。
何江海目光微凝，手上动作未停，心底却掠过一丝真正的敬意。
这是真正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老兵啊。
包扎完毕，陈岩石晃了晃包扎好的头，似乎想驱散眩晕感，
他抬眼看向何江海，带着审视，主动开口，声音沉稳却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刻板与固执：
“我叫陈岩石，六七八车间的主任。汉东人，四五年入伍。”
他顿了顿，像是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继续道：
“今天…多谢你。你手艺很好，临危不乱，是块好材料。但……”
他话锋一转，眉头习惯性地蹙起，眼神扫过一片狼藉的车间，
语气陡然变得沉痛甚至带着几分训诫的味道：
“但是何江海同志！光有好的技术是不够的！思想觉悟、组织纪律性才是根本！
你看看这场事故！归根结底，就是安全管理流于形式，规章制度执行不严！
如果平时督查再严格一些，处罚再严厉一些，这种悲剧完全可能避免！”
他越说越激动，仿佛忘了疼痛，手指下意识地虚空点着，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责任感和对“规则”的绝对崇拜：
“凡事都要讲规矩！讲原则！不能因为情面就放松要求，不能因为技术好就忽略思想建设！
每一个环节都必须严格按照规程来！差一丝一毫都不行！这才是对人民财产、对工人生命安全最大的负责！”
何江海正在收拾器械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
他抬起眼，看着陈岩石那张因失血而苍白却写满“正义”与“固执”的脸，
看着那双因沉浸于自身理念而显得格外执拗的眼睛。
心底刚刚升起的那点敬意，迅速被一种冰冷的、近乎本能的疏离感覆盖。
“操！别瞎逼逼！！我是医生！”
何江海哼了一声，屁点的好感烟消云散！
你他妈的瞎逼逼，理论一套套的，你丫的倒是干啊！
何江海那点微末的好感荡然无存！
刚开始还挺意外，这是《人民的名义》那个刻板的副检察长。
他的世界里非黑即白，缺乏灰度，更缺乏对人性复杂性的基本认知。
这种性格，在战场上或许是悍不畏死的猛士，但在和平建设的复杂环境中，
尤其是在需要灵活与变通的地方，往往会成为最大的阻碍，甚至…灾难的源头。
太过爱护自己的羽翼！
何江海瞥了眼陈岩石，最后只是淡淡应了一声：
“伤者第一，其他的以后再说吧。”语气疏离而专业。
真尼玛想一巴掌扇他！
车间外，救护车的鸣笛声撕心裂肺，与厂区内尚未平息的混乱嘈杂交织在一起，令人心头发紧。
杨卫国脸色煞白，额头的冷汗擦了又冒，他满脑子都是各种报告和事故追责在打架，站都快站不稳。
娄晓娥紧紧攥着衣角，指甲掐进了掌心，那双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车间大门，
里面盛满了为何江海担忧的惊悸，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被其刚才那冷硬专注模样击中的悸动。
第六医院的外科主任姚广笑带着急救团队火速赶到，他身材高大，动作却异常敏捷。
一看到平车上赵本川那截处理过的断肢切口，
他蹲下身仔细看了一眼，便猛地倒吸一口凉气，
霍然起身，一口浓重的河南腔脱口而出，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我嘞个乖乖！这…这他娘是谁做嘞截肢？！”
他指着那切口，眼神发亮，像是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又像是见了鬼，
“这手法！这利索劲儿！断面平整，血管神经处理得刁钻又老辣！
止血带扎的位置恰到好处，还用了针！这他妈是顶尖野战外科高手才能干出来的活儿！
这他妈没截个几百上千的，能干得出来？
你们厂里还藏着这种大佛？！杨厂长，这人谁啊？！”
杨卫国被姚广笑一连串的惊呼炸得有点懵，下意识回答：
是我们厂医务科刚提拔的副科长，何江海同志…”
“何江海？！”姚广笑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声音陡然拔高八度，猛地一拍大腿，
“杨厂长啊杨厂长！你真是搂着个金饭碗要饭啊！你可知他是谁嘞？！”
他激动地挥舞着双手，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杨卫国脸上：
“我跟他可是在朝鲜战场上啃冰土豆的老交情！
当年在志愿军战地医院，第一批入朝的军医谁不知道截肢狂魔？！
面对敌军....嗯，他管杀也管埋！说的就是他！
一个军医能扛枪能打炮，还他妈特别能截肢，奇了怪了！
老子找他都找疯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他猫你这儿来了！怪不得！一看这切口我就知道，准是他没跑！”
杨卫国听得目瞪口呆，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他知道何江海是军医，却没想到来头这么吓人！
娄晓娥更是惊得捂住了嘴，看向车间方向的眼神里，担忧迅速被一种巨大的震撼和近乎崇拜的光芒取代。
就在这时，车间大门再次被推开。
何江海走了出来，身上的白大褂溅满了暗红的血点，
袖口更是被浸染得变了颜色，脸上带着一丝疲惫，眼神沉静。
他正要跟杨卫国交代什么，目光一扫，看到了姚广笑。
姚广笑也看见了他，两人视线在空中一碰。
何江海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没有任何寒暄废话，
脚下啪地一声并拢，抬起沾着血污的手，敬了一个极其标准、带着硝烟味的军礼：“姚主任！”
姚广笑哈哈大笑，上前一步，完全不顾何江海身上的血污，
重重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声音洪亮，带着他乡遇故知的狂喜和激动：
“好小子！果然是你！躲这儿让老子好找！
张院长也是！十句话九句半是假话，说把你送去了广东！妈的！
行了，客套话回头再说！我先去抢救！回头我请你喝酒，好好说道说道！”
说完，他也不拖沓，转身指挥着急救团队，推着平车风风火火地冲向救护车，
那雷厉风行的做派，俨然是另一个战场上的指挥官。
何江海目送姚广笑离开，这就是在四野的好处，要是去两广，老熟人只怕会更多！
杨卫国愣在原地，看着何江海，眼神复杂得如同打翻了五味瓶。
实则内心疯狂的舒了口气，没出人命！多亏了江海！！我的好江海啊！
再看何江海，简直在看一座宝藏！！专业，人脉，职业素养，真就没的说！
而娄晓娥的心，却在那一个军礼和姚广笑豪爽的笑声中，怦怦直跳，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人是她去叫过来的，这六院也算是娄家的熟人了，结婚人外科主任压根就没搭理她。
杨卫国问道，“啥情况？”
何江海摊了摊手，“38军野战医院外科主任，姚广笑啊，当时他是光头，人送外号妖僧屠夫。”
“我问的是你。”杨卫国好奇道。
“嗐，过去的事儿，别提了，这他妈就是口碑！！我是火线零差评，切片大师！张院长。斯文....算了。”
何江海耸了耸肩膀，往医务室走。
杨卫国跟着，拍了拍何江海的肩膀感慨，
“刚刚见到陈岩石了吧？那小子！要不是他，我高低也给你整个19级。”
何江海脚步一顿，像是想到了什么事儿，开口道，
“厂长，我们最近的生产任务重吗？”
“重啊，最近我头发哐哐哐直掉。”杨卫国满脸苦笑，“怎么，有事儿吗？”
何江海叹气道，“就我以前住的那四合院里，
有个七级钳工，还有个六级锻工，他们病了，要修理一下。疑似传染病！
请个把月假，会影响咱们厂的进度吗？
厂长您放心，必须要不影响厂进度的情况下，我再给他们治疗！”
杨卫国郑重其事的说道，“有病，那就得治啊，把名字报给我，我马上批！你真是好同志，还惦记着邻居！不错，我没看错人！”
现在杨卫国可是对何江海深信不疑呐。
“钳工易中海！锻工刘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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