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交道口派出所副所长张本义
周日早晨的四九城，褪去了工作日的喧嚣，透着一股难得的闲适。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何江海带着何雨水，一路朝着王府井百货大楼走去。
何雨水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紧紧跟在何江海身边，
一双眼睛却不够用了似的，好奇地打量着周末街景。
越靠近百货大楼，人流渐渐稠密起来。
等走到那栋苏式风格的建筑前，更是人头攒动。
入口处那“发展经济，保障供给”的大红标语下，人们进进出出，脸上大多带着期盼和精打细算的神情。
一走进百货大楼，一股特有的、混合着糖果、布料、油脂和人群气味的复杂气息便扑面而来。
柜台玻璃擦得锃亮，各式商品琳琅满目，但大多都需要相应的票证才能购买。
售货员们站在柜台后，神情或多或少带着些这个时代服务行业常见的矜持与忙碌。
何江海目标明确，径直走向卖自行车的区域。
那里更是围了不少人，男女老少都有，大多带着羡慕的眼神打量着那一排排锃光瓦亮的新车。
这年头，谁家要是添置一辆自行车，那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三转一响”里头，它排头一份！
60，70，80年代绕不过去的就是自行车，
就说50年代末吧，谁家要是有辆自行车，那就是风光无限，
骑自行车带妹子，就跟在后世开着超跑带妹子的区别，就是没区别，反正都是没有篷.......
买自行车那就得有票，而且票据上写的清清楚楚，
不是一票通用，永久就是永久，飞鸽就是飞鸽，凤凰就是凤凰，张九林给的就是女式的。
“同志，看看车。”何江海对一位中年男售货员说道。
那售货员迎上来：“您好同志，想看什么牌子的？永久、凤凰、飞鸽，咱这儿都有。”
他的目光在何江海和何雨水身上扫过，带着职业性的审视。
“飞鸽，女式。”何江海言简意赅，同时将张九林给的那张自行车票递了过去。
票是专用的，上面清晰印着“飞鸽牌自行车一辆”，还有编号和公章。
飞鸽是1950年在天津产的，车子骑起来快而且轻，当时老百姓希望的是和平，鸽子就是和平的象征，故名飞鸽！
很快，一辆崭新的二六女式飞鸽自行车被推了过来。
黑色的车架，电镀的车把和轮圈在灯光下闪着亮银色的光，黑色的座套，车把前还有个小巧的铃铛。
何雨水看着这辆漂亮的自行车，眼睛瞬间亮了，小手紧张地攥着衣角，呼吸都屏住了。
她简直不敢想象，这辆车以后就属于她了？可以骑着它去上学？
周围不少人也投来羡慕的目光，尤其是带着孩子来的家长，低声教育着自家孩子：
“看看人家！好好读书，将来有出息了也给家里添辆自行车！”
何江海上前检查了一下车况，试了试铃铛，清脆的“叮铃”声响起。
他满意地点点头：“就这辆了。多少钱？”
“一百六十五块。”售货员报出价格。
这价格，抵得上普通工人小半年的工资了。
何江海眼皮都没眨，从军装内兜里取出早已备好的钱和票，点清楚，递了过去。
售货员清点完毕，开具发票，又拿过一个崭新的车证，一并交给何江海，
“同志，手续齐了。您还得拿着这个，去派出所打个钢印，备案登记一下，这车就算彻底落户了。”
“多谢。”何江海接过票据，转头对何雨水道，“雨水，过来试试高低。”
何雨水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在售货员的帮助下，试着跨上车座。
她的脚尖刚好能勉强点到地，脸上又是兴奋又是紧张。
“正好，长个儿也能骑。”何江海点点头，“走吧，去派出所。”
在周围一片羡慕的目光中，何江海推着崭新的自行车，带着激动得小脸通红的何雨水，走出了百货大楼。
不过有点纳闷的就是雨水还不会骑自行车。
两人很快来到了交道口派出所。
周末的派出所里稍显冷清，只有几个值班民警。
何江海向窗口值班的年轻民警说明了来意，递上发票和车证。
年轻民警接过材料，正要指引他们去后面办手续，旁边一个办公室的门开了，一个三十多岁、身材敦实、穿着警服的男人拿着搪瓷缸子走出来，像是要去接水。
他的目光随意扫过办事大厅，落在何江海身上时，猛地顿住了。
他眯起眼，上下打量着何江海，眼神里不是警惕，而是一种越来越浓的探究和难以置信，手里的缸子都忘了放下。
何江海敏锐地察觉到这道目光，心里有些纳闷，微微蹙眉，坦然地回看过去，半开玩笑地开口道：
“同志，您这是怎么了？一直盯着我看，像贼吗？”
那民警被这话惊醒，非但没恼，反而猛地一拍大腿，激动得差点把搪瓷缸子扔了，一口浓烈又亲切的东北腔瞬间蹦了出来，声音洪亮：
“哎呀妈呀！何江海！真是你啊！我瞅这身板这眉眼就像！
你小子！你丫的那会儿在湛江，按着我这条伤腿，非说要给我锯了！
吓得老子差点从病床上蹦起来跟你拼命！
忘了？！我啊！张本义！塔山！四纵（注：东北野战军第四纵队，即后来的41军）！你想起来没？！”
他一边说，一边激动地指着自己的左腿，脸上洋溢着他乡遇故知的狂喜。
何江海被他这一连串的话砸得愣了一秒，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
张本义！塔山！四纵！那个受伤感染高烧不退、却死活不让截肢、脾气火爆的指导员！
他猛地想起来了！
那时候在打广西，医疗条件极其简陋，药品奇缺，面对严重的开放性骨折和继发感染，截肢往往是无奈之下保住性命的首选。
卫生员的想法很简单，活下来，再考虑感染的事儿！
他当时根据伤情判断，确实提出了截肢的建议，而且立马就要干！
“张本义！指导员！”何江海的眼睛也亮了，冷硬的脸上绽开真切的笑容，上前一步，重重拍在对方的胳膊上，
“是你啊！命真硬！腿到底还是保住了！没瘸？”
“瘸啥瘸！老子命大！硬挺过来了！后来用的你那土法子，刮骨疗毒似的清创，又搞来的什么消炎药，嘿，真就好了！”
张本义笑得见牙不见眼，也使劲捶了何江海一下，
“你小子下手是真黑啊，当年差点就让你得逞了！不过也得谢谢你，没你那么狠心清创，这腿也够呛！我52年就转业了！”
他这才注意到何江海身边的何雨水和那辆新车，恍然大悟：
“哟！这是……带妹妹来打钢印？车都置办上了！日子过得不错！”
“这是我侄孙女，雨水。”何江海笑着纠正，把何雨水轻轻往前带了带，
“雨水，叫张叔叔。这是爷爷以前在部队的战友。”
“张叔叔好。”何雨水乖巧地问好，好奇地看着这个豪爽的警察叔叔。
“哎，好好好！侄孙女也好！真好！”张本义旋即脸色一变，
“你丫的，占我便宜不是？孙女喊我叔，那我不得喊你大爷？”
何江海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
何雨水也是调皮的偷偷笑了起来，想不到小爷爷也这么能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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