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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海图上的航线


第二十四章:海图上的航线

晨雾裹着湿凉的水汽,把渔业站的煤油灯拢在怀里。灯芯微微跳动,橘黄色的光晕暖融融的,还带着点煤油的味道,往木桌上漫。

林澈趴在桌上,指尖蹭过海图——纸边早被翻得毛糙,边角还卷着点,摸起来涩涩的,蓝盈盈的航线绕来绕去,像刚从海里捞上来、还滴着水的海带,软趴趴的却很有劲儿。

图上密密麻麻的红点是老渔民标的鱼汛,撒在蓝布似的海图上,倒让林澈想起前年夏天,跟哥哥在礁石滩捡的碎珊瑚,攥在手里硌得慌,却特别亮特别闪。

“月牙湾这股湾流,我跟你说,得往心里刻,刻深点!”王伯叼着旱烟,烟杆头在海图上敲了敲,烟灰正好落在“月牙湾”三个字上,还伸手拂了拂。

“秋汛的马鲛鱼就认这条道儿,准没错!你哥以前跟我来过这儿,一网下去,二十多条鱼在网里蹦,尾巴甩得船板啪啪响,溅得我俩满裤腿都是海水,凉得钻骨头。”

林澈捏着笔顿了顿,在湾流旁边画了个小小的波浪——画得有点歪,他又描了描。

忽然就想起哥哥教他折海图的样子:那会儿哥哥坐在门槛上,腿边放着刚补好的渔网,线还露着个小尾巴,手里捏着张旧海图,慢悠悠的说“边角得对齐,折不齐的海图会带你走岔路,到时候连家的方向都找不着,哥哥就找不到你了,可没法去捞你”。

现在林澈照着做,指尖压着海图的折痕,好像还能摸到哥哥当年留下的温度——哥哥的手比自己的大,手要更暖些,尤其冬天,哥哥会把自己的手攥在掌心焐着,还会哈气。

抽屉最底下压着哥哥的旧海图,红笔圈着个小岛,旁边写着一行小字“带小澈来看发光的珊瑚”,字迹被海水泡得发蓝,笔画都晕开了点,愣愣的,却看得林澈鼻子有点发紧,眼眶也有些热。

“澈小子,今天跟我出海不?”王伯把烟袋锅往鞋底磕了磕,黑亮的烟锅子像块老玛瑙,磕得鞋底“笃笃”响,“带你见识见识真渔汛,比你在泳池里扑腾水有意思多了——海里的那个劲儿,跟泳池可不一样,能把你卷得飘起来。”

林澈的心跳忽然跳的快了半拍,有点慌紧张又有点兴奋。

林澈攥了攥腰间的救生衣——那是哥哥以前穿过的,带子松垮垮的,得绕两圈再系紧才不会掉。

跟着王伯往码头走,晨雾里的渔船像浸在牛奶里的贝壳,模模糊糊的,桅杆的影子斜斜落在滩涂上,涨潮的海水慢慢漫过来,把影子舔得软乎乎的,连脚下的沙子都变湿了,踩上去有点黏,还凉。

踩上跳板时,木板“咯吱”响了一声,林澈忽然琢磨:哥哥当年第一次踩这个板子,是不是也紧张得攥着船帮,指节都发白,也听着一模一样的声儿?

王伯的船叫〈破浪号〉,半旧的船身,船帮上还沾着没洗干净的海草印子,灰绿一片,抠都抠不掉。

船舷上刻着“平安”俩字,漆皮掉了大半,露出底下的木头纹,一道一道的,跟王伯手背的皱纹似的,深一道浅一道,还带着点海风刮的小裂纹。

马达一发动,“突突突”的响,船身抖得人骨头都有点麻,跟筛糠似的,林澈扶着船舷,手都有点抖。

看浪花从螺旋桨后面翻涌出来,白花花的,像被撕碎的云,溅在手上凉丝丝的,还带着点咸。

王伯掌着舵,嘴里哼着渔歌,调子跑了十万八千里,却带着浪头的起伏——跟林漾洗澡时哼的一模一样,听着就想起哥哥站在浴室里,光着膀子瞎哼,还会故意跑调逗他笑,说“小澈你听,哥这嗓子是不是能当渔老大”。

“澈小子过来,试试掌舵!”王伯往旁边挪了挪,拍了拍舵盘,手上的老茧蹭得舵盘“沙沙”响。

林澈犹豫着伸手,木头舵盘的纹路硌得手心发痒,像握着块晒过太阳的礁石,暖乎乎的还带点糙。

船在林澈手里走得歪歪扭扭,跟条没头的鱼似的,一会儿往左边偏,差点蹭到旁边的浮标,一会儿往右边拐,王伯忍不住笑:“哎哟,比你哥当年还笨!他至少能走直线,那会儿他吐得脸都白了,还硬撑着帮我收网,嘴硬说‘不能让鱼跑了’,结果收完网蹲在船边又吐,连早上吃的饭都吐出来了。”

“我哥真这样啊?”林澈问,嘴角忍不住往上翘,眼里却有点热。

“可不咋地!”王伯往海里撒了把碎米,说是“喂给引路的鱼,让它们带咱们找鱼群,待会儿保准有收获”,“你哥眼睛可毒了,浪尖上飘个鱼影都能瞅见,比我这老骨头厉害多了。

有次我跟他说‘这网空了,白费劲’,他偏梗着脖子,手还死死攥着网绳说‘有鱼’,结果拉上来条三斤重的石斑,拎在手里沉甸甸的,他还特意说‘我瞎猜的’,那得意劲儿,藏都藏不住。”

林澈摩挲着舵盘上的包浆,光溜溜的,是常年被手磨出来的。

忽然觉得哥哥就站在旁边——左肩微微沉着,嘴角勾着点得意的笑,跟小时候找到好看的贝壳,凑到跟前“显摆”的样子一模一样,眼睛亮闪闪的,像在说“小澈,哥厉害吧”。

林澈学着王伯的样子慢慢调方向,手稳了点,船也渐渐稳了,浪花在船舷边画了条银闪闪的线,像海图上被描粗的航线,把自己和哥哥的影子,悄悄连在了一起。

正午的太阳把雾晒散了,天也亮得晃眼,晒在身上很舒服。船终于到了红礁岛,远远就看见岛边的礁石是红的,跟火烧似的,和名字很符合。

王伯抛了锚,铁链“哗啦啦”往下沉,带着点金属的冷响。刚把渔网撒下去,林澈就看见水里亮起一片蓝光——是磷光!像有人在海底撒了把星星,顺着网眼钻出来,串成会发光的珠子,晃得人眼睛都发酸,软乎乎的,伸手想碰,又怕惊着它们。

“鱼来了!”王伯的声音透着兴奋,手里的网绳“哗啦啦”往下放,手指还跟着数“一、二、三,放到底,准没错”。

林澈忽然想起哥哥的笔记本,封面都磨破了,页脚还卷着,里面写着“红礁岛的磷光,是鱼汛的信号,看见磷光,就等着收网吧,保准不空”。

以前他总笑哥哥“瞎写些没用的”,现在才知道,那些字都是哥哥蹲在礁石上、坐在船里,用眼睛看、用手摸出来的,是只属于大海的悄悄话,只说给懂的人听。

收网的时候,麻绳勒得胳膊上印出红印子,生疼,林澈却舍不得松手——怕一松,鱼就跑了。

网里的马鲛鱼蹦得欢,银亮的鳞片在太阳下闪着光,磷光沾在鱼身上,像撒了把碎钻,抬手碰一下,指尖还留着点凉丝丝的光。王伯拍着林澈的背,力道大得像拍礁石,“咣咣”响:“行啊小子,劲不小,有你哥当天的样!再练两次,就能学着自己撒网了,到时候让你爸也来看看,咱林家小子没孬种。”

海风吹过来,带着咸腥气,还裹着点鱼的鲜味,吹在脸上凉丝丝的。林澈忽然懂了哥哥说的“海里的秘密可比天上的星星多”——那些曾当成玩笑的话,那些画在海图上的红圈,全是哥哥想带他去看的世界。

现在,自己正踩着哥哥的脚印,一点点把这些秘密找回来,像捡回散坠落在海里的流星,每一颗都格外闪亮。

返航的时候起了风,船晃得厉害,林澈扶着船帮都有点站不稳,胃里还稍微有点翻腾。帮王伯着收帆,帆布被风灌得鼓鼓的,像只展翅的大鸟,拽得胳膊都有点酸。

风里忽然飘来句轻得像气声的“抓紧了”,调子很熟——是哥哥的声音,跟和哥哥过礁石滩时,怕林澈摔着时说的一样,温温的。

抬头看时,帆影里只有林澈和王伯的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贴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随着浪头晃来晃去。

到了码头,妈妈等在林澈下船的位置,“终于回来了,我刚才看好几艘渔船就是不见你们的,还以为遇到什么风浪了呢。”

妈妈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一边接过了手里的鱼,眼里的笑掩饰不住,指腹蹭了蹭林澈胳膊上的红印子,有点心疼又有点暖,“看给这胳膊勒的,快跟妈回家,这鱼新鲜,妈给你做鱼丸汤,再多放葱花,多喝几大碗。”

王伯跟旁边的渔民笑着说“漾小子的弟弟是个好苗子,比漾小子当年稳,以后肯定能成事”,林澈摸了摸耳朵,有点烫,忽然觉得心里暖暖的——以前镇上人看见自己,眼神里总带着点同情,像看个没人护着的孩子;现在不一样了,那些眼神里有认可,有期待,像看着株慢慢长高的芦苇,盼着能立住,能越来越茂盛。

妈妈坚持拎着那条鱼,仿佛是什么宝贝一样,还说这“鱼我觉得得有八斤,够你吃两顿的,我宝贝儿子真棒,第一次出海就弄回来这么大一条鱼,”他拎着妈妈带来的竹篮,妈妈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对了,差点忘了竹篮里有张奶奶做的桂花糕,还有保温杯里有桂花酿的蜂蜜水,快尝尝。”

林澈掀开竹篮上的蓝布,先捏了块桂花糕,咬一口还是温乎的,吃进肚子都觉得身子都暖了,又拿出保温杯尝了一口,淡淡的蜂蜜混着桂花的香甜,很好喝。

林澈觉得哥哥一定也会喜欢这个味道的。跟妈妈先去菜市场把鱼处理了,继续往家走的时候林澈觉得本来很长的一段路,却走的特别轻松。

夕阳西下,霞光渐散,天色渐渐转暗。

林澈觉得今天收获很大,笨拙的第一次掌舵,收获了一条大鱼,很满意,要是哥哥知道一定会说“不愧是我弟”,想着想着就笑出了声。

到家以后妈妈就开始准备收拾鱼,鱼在菜市场被大卸八块以后,妈妈说可以做两顿,今天先做鱼丸汤,明天做红烧的。

晚饭时,林澈把新画的海图铺在桌上,笔尖还没来得及收,墨点还在纸上晕着。

妈妈端来了鱼丸汤,瓷碗碰着桌子响了声,看见海图上的红圈,忽然停住脚,声音软了点:“你哥以前也爱在海图上画红圈,画完还会跟我显摆,说‘妈你看,等我攒够钱,就买艘船,带小澈去这些地方看海,让他知道海里有多好看,比课本上有意思’。”

爸爸听着抿了口杯子里的酒,杯沿碰了碰嘴唇,又放下说:“渔业站的老站长要退休了,今天托人跟我说了要把〈望海号〉给你,还问你想不想去渔业站——他说你凑在海图前描航线那股劲儿,跟你哥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连握笔的姿势都像,都是手指头扣着笔杆,特认真。”

林澈愣了愣,手里的筷子停在碗上,他以前总想着考海洋大学,学海洋生物,学完了要去更远的地方。

可看着海图上弯弯曲曲的航线,仿佛听见了浪头拍岸的声音,“哗啦、哗啦”,像在跟自己说话,忽然觉得:守着这片海,把哥哥的秘密、王伯他们这些老渔民的经验传下去,好像也是不错的路——至少,能离哥哥近点,离这片哥哥喜欢的海近点。

林澈夹起个鱼丸,咬一口能滋出里面的汤汁,有点海的咸香——跟小时候哥哥带自己去镇上吃的,有点像,那时候哥哥总把碗里的鱼丸往他的碗里拨,说“小澈长身体,多吃点,哥哥不饿”。

“我想想吧。”林澈轻声说,指尖轻轻碰了碰海图上“红礁岛”三个字,像在跟哥哥商量,也像在跟自己确认——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睡觉前,林澈把新海图摊在桌上。月光顺着窗缝溜进来,细细一道,在航线上描了道银线,像有人用银笔轻轻划过,跟哥哥以前给他画的星星似的。

林澈想起王伯说的“海图记的是航线,心里记的是海性——你得懂海,海才会跟你说实话,才会护着你”。

忽然懂了哥哥画在海图上的红圈——那不是简单的标记,是对这片海的喜欢,是想带自己看遍大海的期待,是哥没说出口的、想跟自己一起去的很多地方。

“哥,我好像懂你的海图了。”林澈对着空气轻声说,声音很轻,怕惊着什么。

之后窗外的风声,没有他期待的回应声,但却像有片清凉的薄荷香,轻轻落在海图上——那是哥哥总揣在兜里的薄荷糖味,以前哥总偷偷塞一颗给他,冲鼻的凉,但嘴里的味道能甜半天。

林澈把新海图折好,边角对齐,跟哥哥教的一样,放进了抽屉,把哥哥的旧海图叠在一起,刚好能看见哥哥画的红圈,还能摸到哥当年的折痕。

想去红礁岛看看,找找哥哥说的“发光的珊瑚”。

再把珊瑚画在海图上,画得亮闪闪的,告诉所有人:这儿藏着个关于光、关于约定的秘密,还会跟着海图上的航线,一直传下去,传到以后的人也能看见,也能知道,曾经有个叫林漾的人,带弟弟来过这片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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