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论如何走出阳兴村

阳兴村的年轻人，从小没怎么好好上过学，本就不学无术，自从成了本市第一批拆迁暴发户以来，更是将游手好闲这个词发挥到淋漓尽致。

平淡的日子总要找些事情来排解无趣，跟很多暴发户一样，吃喝嫖赌抽俱全，而在这些日常消遣娱乐活动中，赌博是排在第一位的。

麻将、牌九、扎金花，别看这帮人书读得不咋样，但是耍起钱来个个都是赌坛老手，什么阳兴村高进，南郊区陈刀仔，无盟黄狮虎，诸如此类的绰号不断从阳兴村冒出来，所以当时人们还给阳兴村起了个别称——无盟小澳门。

在阳兴村腹地有一处旧厂房，之前是搞什么产业的已经不得而知，只知道现在这个被周围若干自建楼围起来的空厂房，已然是南郊区远近闻名的地下赌场。

一开始在此参与活动的只有阳兴村本村村民，后来逐渐声名远播，来这娱乐的就不光是阳兴村的人了，也包括在阳兴村租房的外地打工仔，南郊区十里八村的各路豪杰，甚至还有其他城区一些出手阔绰的老板们。

这个地下赌场运营至今，一直很安全，一方面是因为来这玩的人口风都比较严，没有群众举报，警方对村里的事情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另一方面，在这里玩比较安全，因为众人都忌惮耿家兄弟的淫威，轻易不敢进阳兴村来踩场子——没错，这个赌场最大的股东，或者说赌场组织者，就是耿二民。

今天场子里像往常一样热闹非凡，有歇斯底里的喊叫，也有撕心裂肺的哭嚎，有人大汗淋漓满脸兴奋，有人脸色发白心灰意冷，有人品着红酒搂着妹子一掷千金，有人给耿二民跪着磕头求他再赊点账。如果你想见见真正的人性，可以来这里参观学习，赌徒之所以称之为赌徒，是因为这种人上了赌桌六亲不认，赢了钱认为自己运气好技术高，即便输到倾家荡产也总认为自己有翻盘之日，殊不知你再怎么搏杀，笑到最后的永远是庄家。

说到这里容我说教一句：黄赌毒，一个也别沾，全是无底洞，我混过社会，但我盗亦有道。

场子里面人声鼎沸，场子外面则是由耿三民带着十几个村民负责望风。说是望风，其实就是抽烟聊天逗闷子，因为他们知道，没人敢来踩他们阳兴村的场子。

然后就有七八辆警车从村口开进来，长驱直入，速度之快都没有给耿三民和小弟们反应的时间，警车已经全部停在厂房门口，打头的警车上走下来一名中年男子，一脸萧杀之气，其他车上也陆陆续续下来若干警员。

耿三民急匆匆带着小弟们围上去：“哎哎哎，干啥呢这是？我们村犯啥事儿了要你们警察这么兴师动众？”

领头的警察没有动，而是冲着身边另一个干警努了一下嘴，那位干警立刻上前对耿三民亮出证件：“市局刑警队，现在怀疑这里有人非法经营赌场，聚众赌博，麻烦你们让开，我们要对这座厂房进行搜查。”

“警察同志，你们可不能无凭无据就闯进我们村里来乱搜啊，有搜查证么？”耿三民在说话的同时，手背在身后给后面的小弟打着手语，小弟见状偷偷退出人群，向厂房摸去。

“后边那个小伙子，这么着急上哪儿啊？”看到有人跑去报信儿，领头的警察说话了。

耿三民连忙接茬儿：“哎这位警官，怎么称呼？你们还没回答我呢，有搜查证么？”

“让开，再多废话灭了你。”领头的警察边说边亮出了自己的警官证，上面赫然写着“王建刚”三个字。

“哎呀原来是大名鼎鼎的……”耿三民马屁还没拍完，就被王建刚一把拽开，身后的警察们快速冲进厂房。

人赃俱获。耿二民在里面已经察觉到外面的动静，但是动作再快也不可能一下子疏散那么多人，何况赌桌上还散落着各种筹码和大量现金，现场被按住的就有好几十人，等王建刚进去的时候，这些人已经抱头蹲在墙边一字排开了。

“谁是老板？站出来。”王建刚进去也没二话。

众赌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阵大眼瞪小眼之后，还是没人敢作声指认——反正自己就是个参与者，抓紧去也就拘留几天完事，要是现场指认了耿二民，那以后的日子可没法过了。

见此情景，耿二民蹲在一旁洋洋得意，甚至面带微笑，王建刚走过去也蹲了下来：“你笑什么？”

“今儿遇上高兴事儿了，不能笑啊？”

“知道我是谁么？”

“我特么管你是谁，赶紧该干嘛干嘛，把事儿闹清楚就把我们放了，不然的话……”

“不然怎样？我们出不了阳兴村是么？”

“这可是你说的啊，我可没说！”

王建刚冷哼一声：“你们村里人见识少，你不知道我是谁，我不怪你，但我知道你是谁。”

耿二民此时仍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知道就知道呗，这村里的都知道我是谁，你能把我怎么着？”

王建刚没有跟他再废话，站起身指着耿二民，还有站在一旁给耿二民使了半天眼色的耿三民：“把这俩货给我铐上，带走。”干警们二话不说就给耿家兄弟上了铐子，押着二人向外走去。

厂房外的景象是王建刚早已预料到的：乌压压站了大几百号村民，老少爷们在前，妇女儿童垫后，连村头坐在一起扯东家长西家短的老太太都搬着小马扎来现场助威，把那几辆警车围了个水泄不通，看那架势就是：今天谁也别想从阳兴村带走一个人。

王建刚环顾四周，又抬头看看，发现周边几栋自建楼上还探出了很多看热闹的脑袋，有说有笑嗑着瓜子抽着烟，好不惬意。

王建刚命令手下干警们押着人继续往前走，刚走没两步就听人群中有人起哄：“警察乱抓人啦！”接着就是更加密集的嘘声，夹杂着各种对警察队伍的不敬之词，现场一下炸开了锅，村民们哄闹着朝王建刚他们涌过来，对警察队伍形成一个包围圈。

一名干警眼看村民们步步逼近，情急之下掏出配枪朝天放了一枪：“你们想干嘛？！光天化日之下敢袭警？！”这一枪放得让王建刚都毫无防备，不过作为队长的他还是相当沉稳，接下来的操作轮到让耿二民毫无防备了。

王建刚先是对着那名鸣枪示警的警察喊到：“干啥呢？对老百姓不能客气点？把枪给我放下！”接着王建刚从腰间掏出了自己的配枪，站到耿二民身后，把枪硬塞到他被铐着的手里，又叫来手下一名队员：“你的枪呢？拿来给我。”

手下不暇思索将自己的枪递给王建刚，王建刚拿到后对耿二民说：“你，袭警，夺枪，我可以现场击毙。”

“卧槽？这么多人看着，你敢阴我？”耿二民有些慌。

“不信你就试试，那把枪上已经有你的指纹，我写份报告，你丢条命。”王建刚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将手里的枪对准了耿二民。

用现在的话讲，想刀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王建刚的眼神，如果刚才是愤怒，现在已经变为阴冷，哪怕是耿二民这种混不吝，看了也会不寒而栗。

“乡亲们！散了吧！我和三民出去陪警察聊聊天，很快就能回来，你们可都看着啊，我这完好无损地走了，也得毫发无伤地回来！”终于还是耿二民妥协了，因为刚才出厂房的时候三民跟他悄悄说了句，这是市局刑警大队长，王建刚。

村民们倒也听话，来如潮水退得更快，没两分钟已经散得空空荡荡，只剩平日里跟在耿家兄弟身边的几个小弟，看来耿二民在村里确实有点一言九鼎的意思。

回市局的路上，耿二民被安排跟王建刚坐同一辆警车，耿三民则是另外一辆警车押送。

“王队，平时光是听说，今天见了，确实和一般警察不一样，只是不知道，我们兄弟二人哪里得罪您了？”此时耿二民已经彻底服软，几百号村民都没能保住他，他也不再强装，另一方面，南郊区的几个派出所，他平日里都有往来，也没少打点，这次没有提前收到消息，显然是市局直接出的任务，这一点让他很是想不明白。

“想多了，接到群众举报，我们就得出警，你就是点儿背让我撞上了。”

“有人举报我？谁……谁啊？”

王建刚轻蔑地瞄了耿二民一眼，没有说话，旁边负责开车的干警插话：“我们对提供线索的群众身份信息有保密职责，你不会不知道吧？”听了这话，耿二民不再作声。

回到警局后，耿家兄弟被分开审讯，分别关到了两个审讯室。二人倒是没有紧张或者争辩，一副老油条的姿态坐在审讯椅上，毕竟这也不是他们第一次进局子了，对警方的这套流程早都轻车熟路。只是这次不一样的是，坐了许久也不见有人进来讯问，只是有个女警官隔一段时间就进来给他们倒杯水，也不说一句话，倒完水就走。

约摸三个小时后，王建刚走进了耿二民的审讯室：“有没有要交代的？”

耿二民虽然不清楚王建刚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也没有轻易松口：“王队，我是好市民啊，别玩我了。”

“那就是没有，行了知道了。”说完就走出了审讯室。之后到耿三民那里，也是同样一番操作，耿三民也是一脸懵逼。

二人就这么在审讯室一直坐到了深夜，突然有警官进来告诉他们，事情搞清楚了，群众举报是误报，没有证据表明他俩是组织者，可以放他们走了。

兄弟俩出了警局就立刻打电话通知村里的小弟来接他们，深夜路上车辆已经不多，没出半小时，小弟们开了三辆车来接二位大哥荣归故里。

在车里耿二民跟小弟们吹嘘自己在警局里如何守口如瓶，如何戏弄警察，如何面对王建刚都面无惧色，小弟们纷纷为大哥精彩绝伦的表演叫好，只有耿三民问了一句：“哥，你说这帮警察是啥意思啊？”

没等耿二民答话，他们的车突然来了个急刹，道路前方突然出现好几辆车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司机小弟反应很快，急忙挂倒挡踩油门，但是后视镜里看到的，是另外几辆车，把他们的退路也堵住了。

耿二民：“妈的，被这帮臭警察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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