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玉藻前
犬山贺。
蛇岐八家，犬山家家主。
当这个名字从电话里传来，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投入名为“黑龙会”这锅刚刚烧开的沸水里时，整个办公室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路明非嘴里的鸡腿，“啪嗒”一声掉回了全家桶里。
他脸上的表情，从一个沉迷垃圾食品的死宅，瞬间切换成了一只被狼群盯上瑟瑟发抖的哈士奇。
“蛇……蛇岐八家？”
他的声音都在打颤。
“老大，是那个……是那个管着整个日本混血种的蛇岐八家？”
“不然呢？”
沈云轩挂断了电话，脸上那副懒洋洋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刚才接到的不是一封来自东瀛地下皇帝的最后通牒，而是一个催缴水电费的通知。
“难道还是那个做章鱼小丸子的‘八家’？”
他甚至还有心情开了个无聊的玩笑。
“老大！都什么时候了！”
路明非快要哭了，他一把抓住沈云轩的真丝睡袍拼命摇晃着。
“这下完蛋了！我们才刚来第一天！就把正主给惹出来了！”
“这跟新手村出门就一头撞上最终BOSS有什么区别啊！”
“还有，那个玉藻前是什么鬼地方？一听就不是什么好路数！老大，这茶不能去喝啊！这明显是鸿门宴！去了就要被做成刺身拼盘，扔进东京湾里喂鱼的！”
“淡定点，樱花酱。”
沈云轩拍了拍路明非的爪子，云淡风轻地说道。
“樱花酱？”
路明非的动作僵住了，他用一种见了鬼的表情看着沈云轩。
“老大，你……你刚才叫我什么？”
“你的花名啊。”
沈云轩理所当然地说道。
“以后在外面，我叫‘黑’，恺撒叫‘皇帝’，师兄叫‘太刀’，你就叫‘樱花’。”
“怎么样？是不是充满了东瀛风情，又很符合你那柔弱不能自理的气质？”
路明非感觉自己受到了成吨的精神暴击。
他宁愿去跟蛇岐八家火拼，也不想顶着这么一个娘炮到极点的花名。
“我能换一个吗？比如‘猛虎’，‘苍龙’之类的？”
“驳回。”
沈云轩言简意赅。
“好了，别废话了，去换衣服。”
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那身绣着黑龙的睡袍滑落下来，露出下面精壮而又线条流畅的上半身。
“人家家主都亲自打电话来请喝茶了，我们作为晚辈，总不能穿着睡衣去吧？”
“那也太失礼了。”
一个小时后。
一辆漆黑的丰田世纪，如同幽灵般滑入了歌舞伎町最深处，那片连霓虹灯光都显得暧昧不明的区域。
这辆车原本是属于稻川会新宿分部负责人的座驾，现在，它姓“黑”了。
车内气氛压抑得仿佛凝固的空气。
路明非，也就是新鲜出炉的“樱花酱”，正襟危坐，双手放在膝盖上，紧张得像个第一次去见岳父的女婿。
他身上穿着山本大师量身定做的一身黑色西装，料子很好，剪裁也很好，但穿在他身上，总有种小孩偷穿大人衣服的滑稽感。
楚子航闭目养神，那柄名为“村雨”的长刀就静静地横放在他的膝上，人与刀，仿佛已经融为一体，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
恺撒则靠在真皮座椅里，单手支着下巴，目光透过车窗，审视着外面飞速掠过的街景，他那双海蓝色的眼眸里，没有丝毫紧张，反而充满了属于猎食者的兴奋与好奇。
而沈云轩则在玩游戏。
他正在跟一个ID叫“龙族小可爱”的家伙联机打星际。
“老唐！你个白痴！让你爆兵你不爆！让你偷矿你不偷！你拿狗去冲坦克是什么脑回路？！”
沈云轩对着电脑屏幕发出了恨铁不成钢的咆哮。
“等我再来纽约一定把你按在地上，让你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路明非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
老大，咱们现在可是要去闯龙潭虎穴，跟东瀛黑道的顶端大佬谈判啊！
你能不能稍微表现出一点点，哪怕只有一点点的尊重和紧张？
你这副样子，让旁边开车的武藏老大爷，都快把方向盘给捏碎了。
终于，丰田世纪缓缓地停在了一栋建筑前。
那是一栋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建筑。
它没有传统极道组织那种张扬的门脸，也没有现代夜总会那种浮夸的霓虹灯。
它像一座现代艺术的美术馆，又像一间遗世独立的古代神社。
充满了未来感的黑色金属线条与散发着岁月气息的古朴原木结构，以一种极其诡异，却又无比和谐的方式交织在一起。
门口站着两排穿着黑色和服，面容姣好的年轻女人。
她们脸上挂着程式化的完美微笑，对着下车的四人齐刷刷地鞠躬。
“欢迎光临，玉藻前。”
这里，就是犬山家的大本营。
新宿最顶级的销金窟，也是蛇岐八家，在东京最重要的情报与权力的枢纽之一。
一个穿着华贵振袖和服，如同从古画里走出来的女人，莲步轻移，来到了四人面前。
她的美丽足以让任何男人都为之失神。
但她的眼神，却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冰冷湖水。
“几位贵客，犬山大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她微微欠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请随我来。”
恺撒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海蓝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楚子航握着刀柄的手，又紧了几分。
只有沈云轩像是没事人一样，理了理自己的衣领，率先跟了上去。
“走吧，樱花酱。”
他还不忘回头催促了一下已经腿肚子打转的路明非。
“去晚了，茶就凉了。”
穿过一条条幽深曲折，仿佛没有尽头的回廊，路明非感觉自己像是走进了一座巨大的迷宫。
回廊的两侧是无数扇紧闭的障子门，门后隐约传来女人的娇笑与男人的低语，那些声音像是一条条黏腻的毒蛇，钻进你的耳朵里，勾起你心底最原始的欲望。
这里的每一个角落，都弥漫着一股奢靡与危险的气息。
终于，领路的女人在一扇看起来尤为厚重，由整块黑檀木雕刻而成的门前，停下了脚步。
她没有推门，而是转过身，再一次对着四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那张完美的笑脸，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几分诡异。
“犬山大人，就在里面。”
说完，她便像一道青烟，悄无声息地退入了旁边的阴影里，消失不见了。
沈云轩看了一眼那扇门，嘴角勾起了一抹玩味的笑容。
他没有伸手，而是抬起脚。
“砰——！”
一声巨响。
那扇价值连城的黑檀木门，被他毫不客气地一脚踹开。
门内是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没有奢华的装饰，也没有靡靡之音。
那是一间极致空旷，极致素雅的传统茶室。
榻榻米，纸拉窗，墙上挂着一幅写着“静心”二字的书法。
空气中弥漫着高级线香与茶的清香。
一个穿着深灰色羽织，须发皆白，脸上布满了皱纹的老人，正跪坐在茶室的中央，专心致志地用竹勺搅动着茶碗里的抹茶。
他的动作，一丝不苟，充满了禅意。
仿佛外面那一声巨响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他就是犬山贺。
蛇岐八家的恶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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