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分裂的王座
东京，千代田区。
源氏重工大厦，如一柄刺破云层的漆黑巨剑，沉默地矗立在城市的心脏。
今夜这柄剑的内部，正经历着一场剧烈的无声地震。
消息像一场毫无征兆的数字海啸，最先淹没了位于大厦核心的“辉月姬”主机房。
然后，通过成千上万公里的光缆，以光速传达到了蛇岐八家每一位家主，每一位干部的耳中。
那位抛弃了家族，抛弃了王座，失踪了近一个世纪的影皇。
上杉越。
回来了。
最高会议室的圆形长桌，被冰冷而肃杀的氛围笼罩。
这里是蛇岐八家的神经中枢，能坐在这里的，无一不是掌控着日本地下世界某一块版图的巨擘。
犬山贺枯坐在一角，面如死灰，像一尊即将风化的石像。
他从新宿回来之后，就一言不发。
风魔小太郎，这位忍者之王，双手笼在袖中，闭着眼睛，仿佛入定，但那紧绷的下颌线条，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宫本志雄，岩流研究所的天才，正用一块丝绸，反复擦拭着他那副玳瑁眼镜的镜片，动作一丝不苟，仿佛想把这个混乱的世界，也擦得清晰一些。
“这是好事！”
一个满脸红光，体型肥胖的家主，猛地一拍桌子，声音里充满了难以抑制的激动。
他是樱井家的家主，负责家族的娱乐产业。
“皇的归来，是天照大神的恩赐！我们蛇岐八家，将同时拥有两位皇！这是何等荣耀！何等盛事！”
“盛事？”
另一侧，主管金融的龙马家家主，龙马弦一郎，冷笑了一声。
他是个看起来文质彬彬，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但说出的话，却像手术刀一样冰冷。
“樱井家主，我提醒你。那位‘皇’，是在家族最需要他的时候，选择了抛弃我们，逃离战场的懦夫。”
“他消失了一百年，现在突然回来，目的不明，动机可疑。你管这个叫‘好事’？”
“龙马！你这是对皇的大不敬！”
樱井家主涨红了脸。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龙马弦一郎推了推眼镜。
“我们已经有了新的皇。源稚生大家长，才是我们应该效忠的对象。一个不负责任的逃兵，没有资格再坐上这个位子。”
会议室的空气，瞬间被点燃。
争吵声，如同沸水，翻滚不休。
整个蛇岐八家，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撕裂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
一派是念旧的，渴望着旧日荣光的老人们，他们视上杉越的归来为神迹。
另一派，则是更年轻，更务实的掌权者，他们拥护着现在的秩序，将那位归来的旧皇，视为一个巨大的不稳定麻烦。
就在这时，会议室厚重的门，被无声地推开。
争吵，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恭敬地低下头。
橘政宗，这位须发皆白，面容慈祥的老人，拄着手杖，缓缓地走了进来。
他的身后，跟着一个穿着黑色长风衣，身形挺拔的年轻人。
源稚生。
蛇岐八家现任的大家长。
“大家，都很有精神啊。”
源稚生环视了一圈，那双被橘政宗称为“邪眼”的瞳孔里，带着一丝仿佛置身事外的淡淡疲惫。
他拉开主位的椅子，坐了下来。
他其实一点都不在乎。
甚至，在听到那个消息的瞬间，他内心深处，涌起的是一股解脱般的喜悦。
太好了。
终于有人，可以来接替这个该死的位子了。
他就可以去珐国南部的海滩，开一家小店，涂着防晒油，看着那些穿着比基尼的金发姑娘，安安稳稳地过完自己的一生。
那才是他想要的人生。
而不是坐在这里，听着这群老家伙，为了一个百年前的鬼魂，吵得面红耳赤。
橘政宗的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温和到仿佛能包容一切的笑容。
但他的内心，却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该死！该死！
该死！
那个老东西，怎么会在这时候回来！
赫尔佐格的脑海里，疯狂地闪烁着警报。
他的计划，他谋划了数十年窃取神之权柄的伟大计划，已经进行到了最关键的临门一脚。
白王的圣骸，就在东京湾之下。
绘梨衣这个最完美的容器，也已经准备就绪。
源稚生和源稚女这对兄弟的仇恨，也已经被他挑拨到了顶点。
万事俱备。
可上杉越这个最大的变数，却突然出现了。
不行！
绝对不能让他破坏我的计划！
要是让他和源稚生相认了怎么办？
要是他发现了绘梨衣的秘密怎么办？
赫尔佐格藏在袖子里的手，死死地攥成了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他看着眼前这分裂的会议室，一个更加阴狠，更加毒辣的念头，在他的脑海里迅速成型。
危机，也是转机。
他要利用这个老鬼的归来，为源稚生，为他选定的这位“正义的英雄”造势。
他要让所有人都看到，谁才是真正守护家族的皇。
他要让这对素未谋面的父子，彻底站到不死不休的对立面。
“大家长。”
橘政宗开口了，他那苍老而又充满威严的声音，瞬间压制了全场。
“关于前代影皇的回归，您有什么看法？”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源稚生的身上。
源稚生沉默了片刻，他看了一眼身旁这位，如同慈父般看着自己的老人，轻声说道。
“如果他想回来，那就让他回来吧。”
“这个位子，我本来也……”
“大家长！”
橘政宗厉声打断了他。
这是他第一次用如此严厉的语气，对源稚生说话。
源稚生愣住了。
橘政宗站起身，手杖重重地敲击着地面。
“这不是您想不想要的问题！”
“这是一个家族的尊严问题！”
他的声音，充满了痛心疾首的悲愤。
“那位大人，他抛弃了我们整整一百年！在我们最艰难的时候，他选择了躲起来，做一个懦夫！”
“而您，大家长，是您，在这百年之后，重新扛起了蛇岐八家的大旗！是您，让我们重新看到了希望！”
“现在，他回来了。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橘政宗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像刀子一样锋利。
“他是跟着一个名为‘黑龙会’的，来历不明的暴力组织，一起回来的！”
“他们在新宿，烧杀抢掠，一夜之间，就血洗了稻川会的地盘！犬山家主，就是被他们胁迫，才带他们去见的‘皇’！”
“这不是荣归故里！”
橘政宗的声音陡然拔高。
“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入侵！”
“他们是想借着前代影皇的名号，来颠覆我们！来窃取蛇岐八家！”
一番话，掷地有声。
整个会议室，陷入了一片死寂。
那些原本还支持上杉越的老人，此刻脸上也露出了怀疑与惊惧。
而那些本就反对的一派，更是群情激奋。
源稚生的脸上也失去了那份淡然，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凝重。
他看着橘政宗，看着这位将自己一手带大，教导自己何为正义，何为责任的老人。
他从未怀疑过他。
橘政宗缓缓地走到了源稚生的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大家长。”
“蛇岐八家的未来，所有人的命运，都系于您一身。”
“现在，所有人都看着您。”
“请您下令吧。”
“我们该如何应对这位，‘荣归故里’的前代影皇？”
源稚生闭上了眼睛。
海滩，阳光，防晒油的梦想，如退潮般远去。
只剩下冰冷的，属于皇的宿命，重新将他淹没。
他缓缓地睁开眼。
那双邪眼之中，只剩下属于王者的决断与冷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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