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金匮疑云牵权宦,钟楼命案涉时辰
老账房的儿子在极度恐惧和悲愤中,回忆起父亲生前一次酒醉后曾嘟囔过,说当年那批粮食的接收方,押运的人马臂鞲上似乎有一个特殊的标记。
像是“半截箭矢”或者“裂开的矛头”。
当时觉得奇怪,但没敢多问。
“半截箭矢”?
“裂开的矛头”?
这听起来像是某种私人武装或特殊部队的标识!
几乎与此同时,上官落焰的努力也终于得到了回报。
她在核对一批看似无关的、关于各地矿税收入的档案时,意外发现贞元十七年末,也就是那批军粮被套取后不久,位于河东道的某处优质铁矿的产出记录出现了一个短暂的、不合理的峰值。
而同期,该矿额外“贡献”了一批“精铁”给“京畿防务之用”。
记录模糊,接收方不明。
而这批精铁的数量,恰好足够打造那批神策军新增的军械!
更重要的是,在那份矿产出记录的副本边缘,有一个极其不起眼的、负责核验的小吏留下的私人批注墨迹,似乎是一个姓氏的缩写——“魏”?
河东道?
精铁?
魏?
上官落焰立刻联想到,现任右神策军中尉、手握禁军大权的权宦魏弘节,其本家亲族正是在河东道经营多年,势力盘根错节!
而那“半截箭矢”的标识,据霍问卿回忆,似乎与魏家暗中蓄养的一支“家奴”队伍的标记颇为相似!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猛地串联在了一起,指向了一个令人心悸的答案!
幕后黑手,极有可能就是权倾朝野的宦官巨头魏弘节!
他通过夸大灾情套取军粮,变卖后换了精铁,打造军械,最终用来充实直接听命于他的神策军力量!
而户部郎中孙启明等人,不过是这条利益链上的执行者和庇护者!
这个发现石破天惊!
魏弘节乃是当今天子最信任的內侍之一,手握宫禁大权,党羽遍布朝野,动他无异于撼动泰山!
然而,就在萧沉禹与上官落焰为这个发现而震惊,并苦苦思索如何能将此惊天线索安全地递上去时,京兆府那边的压力骤然升级。
两名被拘押的差役被正式指控“收受贿赂,徇私枉法”,证据竟是几家曾被他们依法处罚过的商户的“联合举报信”,以及几锭“查获”的、来自商户的银锭。
这显然是精心构陷的伪证!
对方不仅要打断调查,更要彻底将萧沉禹这支调查力量连根拔起,钉死在耻辱柱上!
危机已迫在眉睫!
若差役罪名坐实,萧沉禹身为上司,难辞其咎,轻则丢官去职,重则下狱问罪!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萧沉禹此前布下的暗棋终于发挥了作用。
那位收到信的程御史,竟不顾风险,毅然上奏!
他没有直接提及军粮案,而是以“风闻奏事”之权,在朝会上公开质疑贞元十七年河西雪灾数据的真实性。
并指出户部、工部、兵部相关档案中存在多处难以解释的矛盾。
请求朝廷派出得力干员,彻查当年旧账,以正视听,杜绝奸吏利用陈年旧账欺上瞒下、从中渔利之举。
程御史的奏章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顿时在朝堂上引起轩然大波。
虽然立刻有魏党官员出面驳斥,称其无端猜疑,污蔑功臣。
但“彻查旧账”的提议,却引起了不少清流官员的共鸣和附议。
皇帝陛下虽未当场表态,但显然已心生疑虑,下旨令内阁与刑部酌情议处。
这一下,打乱了对方的全盘部署。
他们本想快刀斩乱麻处理掉萧沉禹这个麻烦,却没想到事情会被程御史以这种方式捅到朝堂之上。
再要强行给萧沉禹及其手下定罪,就显得欲盖弥彰了。
京兆府的压力瞬间减轻。
两名差役很快被“证据不足”释放,但仍需停职待参。
萧沉禹的处境依然微妙,但至少赢得了喘息之机。
然而,谁都明白,这只是暂时的平衡。
魏弘节的势力根深蒂固,绝不会善罢甘休。
而萧沉禹和上官落焰手中掌握的线索,虽能推断出大致脉络,却缺乏能将魏弘节一击致命的、无可辩驳的硬证据(如原始账册、经手人的直接供词、或那批军械与魏家的直接关联证明)。
金匮疑云,在掀起一场朝堂波澜后,暂时陷入了僵持。
他们捅破了天,却未能照亮所有的黑暗。
巨大的危险依然悬在头顶,而前路,依旧迷雾重重。
但经此一役,“璇玑图”通过权宦操控朝政、窃取国帑以自肥的冰山一角,已狰狞显露。
时序入秋,帝都的天空却并未因此显得高远疏朗,反而时常笼罩着一层灰蒙蒙的雾霭。
如同此刻朝堂上下、市井之间弥漫的压抑氛围。
金匮疑云一案,虽借程御史之口在朝堂掀起波澜,暂时逼退了京兆府的直接构陷,但余波未平,暗流汹涌。
萧沉禹虽保住了官职,但其两名得力手下仍被停职查办,西市署内人心浮动,原先一些倾向于他的势力也开始观望甚至疏远。
来自户部、乃至更深处的无形压力,使得日常公务都变得举步维艰。
他深知,魏弘节及其党羽绝不会就此罢休,暂时的退让只是为了积蓄力量,准备更致命的报复。
上官落焰同样感受到了周遭环境的变化。
她租住的永嘉坊那处小院,近日来似乎总有陌生的视线在远处徘徊。
市集上打听消息时,也察觉到自己似乎被某些人有意无意地监视着。
兄长失踪的线索与“璇玑图”的阴谋纠缠不清,如今又卷入朝堂巨鳄的争斗中心,她如履薄冰,却更坚定了揭开黑幕的决心。
霍问卿动用了更多江湖朋友,一面暗中保护萧、上官二人,一面继续追查“半截箭矢”标记和神策军那批军械的更细致来源,但这无异于虎口拔牙,进展缓慢且风险极大。
就在这种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氛中,一桩看似寻常的意外死亡案,如同投入粘稠泥潭的一颗石子,悄然发生了。
案发地点在位于崇仁坊的钟楼。
钟楼并非孤悬高处,其下连着掌管帝都刻漏计时的挈壶署衙门的部分办公廨舍。
死者正是挈壶署一位资深的老刻漏博士,姓秦,名讳远。
秦博士年逾六旬,在挈壶署侍弄了一辈子刻漏,性情古板严谨,甚至有些迂腐,但对计时之学的精通,署内无出其右。
据报,他是昨夜独自在钟楼顶层校验刻漏时,不慎失足,从狭窄的楼梯上滚落,撞击头部身亡。
翌日清晨才被前来接班的小吏发现。
发现时,他手中紧紧攥着一把用于调节刻漏箭尺的细小铜钥,仿佛临终前仍在试图校准什么。
表面看来,这完全像是一起老人夜间工作时不慎发生的意外。
坊正和武侯初步查验后,也准备以此结案。
然而,一封匿名投递到西市署的信笺,却让萧沉禹注意到了此案。
信笺上只有寥寥数字:“秦博士非意外,时辰有鬼。”
字迹歪斜,仿佛仓促写成,用的也是最普通的墨汁和纸张,无从追查来源。
若是平日,此类匿名信大多会被归为诬告或恶作剧。
但此刻,萧沉禹正处于极度敏感和警惕的状态。
任何一点异常,都可能牵扯出更深的东西。
尤其是“时辰有鬼”四个字,隐隐触动了他的某根神经。
他立刻向上官落焰和霍问卿说明了情况。
“挈壶署?刻漏博士?”上官落焰蹙眉,“此事若真有蹊跷,凶手为何要对一个管理时间的老人下手?‘时辰有鬼’又意指什么?”
霍问卿抱臂道:“管他为什么!既然有人递信,总得去看看。说不定是那魏老阉的人又想搞什么鬼名堂,从这老博士身上找到了突破口?”
萧沉禹沉吟道:“挈壶司虽非显赫衙门,但掌管帝都时间基准,牵一发而动全身。诸多衙署公务、城门启闭、坊市作息,乃至宫中部分日程,皆以其为准。若时间出了偏差……其影响或许超乎想象。我需亲自去查验一番。”
他如今职权受限,不便大张旗鼓,便以协查坊间治安为由,带着上官落焰和霍问卿,低调地来到了崇仁坊钟楼。
钟楼高耸,木结构为主,历经风雨,显得古朴而肃穆。
其下一排廨舍便是挈壶署所在,此时气氛略显压抑,同僚们对于秦博士的意外身亡多是唏嘘感慨,并未有太多疑心。
接待他们的是挈壶署的一位副使,姓周,对萧沉禹等人的到来显得有些意外和些许不耐,但碍于官面文章,还是配合地引他们上了钟楼。
楼梯陡峭狭窄,仅容一人通过,光线昏暗。
秦博士就是在此处滚落。
上官落焰仔细观察着楼梯及两侧墙壁。
木质楼梯边缘确有新鲜刮擦和撞击的痕迹,与滚落伤吻合。
墙壁上也有一些模糊的、似乎是手指抓挠留下的印子,显示出死者坠落时的惊恐与无助。
“秦博士年事已高,夜间独自在此攀爬,本就危险。”周副使叹道,“我等早已劝过他,校验刻漏之事可交由年轻吏员,可他偏是不听,说旁人粗心,会误了时辰……唉,谁承想果真出了事。”
来到钟楼顶层,空间并不宽敞,居中便是一座结构精巧、由多个壶组串联而成的巨大刻漏系统。
水滴声声,沉稳而恒定,驱动着显示时辰的箭尺缓缓浮沉。
旁边还有铜壶滴漏、日晷、香篆等辅助计时工具。
此处视野极佳,可俯瞰大半个帝都坊市。
萧沉禹仔细查验了刻漏周围,并无打斗或挣扎痕迹。
地面干燥,因刻漏需要恒温环境,窗户紧闭,昨夜亦无雨,不存在湿滑可能。
秦博士的尸体已被移走,但根据发现者的描述和残留痕迹,其最终倒地的位置是在楼梯口附近。
一切迹象,确实都指向意外。
难道那封匿名信只是恶作剧?
萧沉禹的目光落在那巨大的刻漏上。
水滴声声,仿佛亘古不变。
“秦博士近日可有何异常?是否曾与人结怨?或是对工作时辰有所抱怨?”萧沉禹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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