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钟漏微调藏杀机,暗蓝碎屑引疑踪
周副使想了想,摇头道:“秦老为人刻板,除了对这刻漏,对旁的事都不甚上心。结怨……谈不上吧,最多就是嫌年轻人毛躁,训斥几句。”
“抱怨倒是有的,前几日还嘟囔,说总觉得近几日暮鼓敲响的时辰似乎比刻漏显示的稍早了那么一丝丝,但他自己反复校验,刻漏又并无问题,只道是自己年老耳背,听差了。”
暮鼓时辰?
萧沉禹心中微微一动。
帝都晨钟暮鼓,掌管坊门启闭和宵禁,至关重要。
“他说暮鼓早了?”
上官落焰也捕捉到了这个细节。
“鼓声依据的也是挈壶署报时吧?”
“正是。”周副使点头,“钟鼓楼那边,每日都会派人来核对时辰。按理说,不该有差。”
“秦博士校验刻漏,可有何特别习惯或记录?”萧沉禹又问。
“有,秦老极其严谨,每日校验都会在那边册子上记录水滴速度、水位刻度,甚至室内温湿。”
周副使指向墙角一案几,上面果然放着一本厚厚的牛皮纸册子。
萧沉禹上前翻看。
册子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数字和符号,记录着每日每时的刻漏运行数据。
他快速翻阅到最后几页,目光骤然一凝。
记录截止于昨夜子时初刻。
但在那一行的末尾,秦博士习惯性书写的“校验无误”四个字,墨迹似乎比平时要潦草和凝重许多。
而在那“误”字的最后一点上,墨点极大,仿佛毛笔在此重重顿了一下,甚至微微划破了纸张。
就像一个心神不宁的人,在写下这个词时,内心充满了疑虑甚至……恐惧。
他并非认为“无误”,而是恰恰相反?
萧沉禹抬起头,看向那稳定运行着的刻漏。
水滴声声,平稳依旧。
但这平稳之下,是否隐藏着秦博士察觉却未能说出口的、关于“时辰”的秘密?
“周副使,”萧沉禹合上册子,语气平静无波,“秦博士的遗物在何处?尤其是他平日随身携带的工具,我想看看。”
周副使虽觉诧异,但还是将萧沉禹等人引至楼下廨舍的一间值房内。
秦博士的遗物已被简单归置在一个木箱中,多是些个人杂物和一套擦得锃亮的、专门用于维护刻漏的精细工具。
萧沉禹仔细检视着那些工具。
小锤、镊子、探针、铜钥、油壶……每一样都摆放得一丝不苟,显示出主人严谨甚至有些强迫症的个性。
其中几把铜钥的齿口磨损程度不一,显然对应着刻漏不同部位的调节锁。
上官落焰的目光则被箱底一本不起眼的、用油布包裹的私册所吸引。
征得周副使同意后,她小心取出翻开。
里面并非公务记录,而是秦博士个人研究计时之学的心得笔记,夹杂着一些图纸和演算。
字迹同样工整,但内容更为深奥,涉及许多古代计时器的原理比较和改良设想。
“上官姑娘,你可有发现?”萧沉禹见她神情专注,低声问道。
上官落焰指着其中一页道:“萧大人,你看这里。秦博士似乎在研究一种‘补偿式刻漏’,旨在解决因水温变化导致的滴速细微偏差。他提到,寻常刻漏四季水量需人工调节,但仍有误差,尤其是在昼夜温差较大的春秋两季。”
萧沉禹接过册子细看。
上面的图表和公式他虽不能完全看懂,但文字叙述部分清晰表明,秦博士对现行刻漏的精度并不完全满意,认为存在被人为忽略的系统性误差。
“还有这里,”上官落焰又翻过几页,“他多次记录了近期某些特定时段,钟楼刻漏与宫中所用圭表测影所得真太阳时之间,存在极其微小的、但持续存在的偏差。”
“他怀疑并非圭表或刻漏单一问题,而是……而是可能有一种未知因素在影响刻漏的稳定性。”
真太阳时与刻漏时间的偏差?
萧沉禹的眉头紧紧锁起。
若在平时,这点微乎其微的偏差或许无人在意。
但结合秦博士的离奇死亡和那封匿名信,就不能不让人深思了。
“未知因素?”霍问卿凑过来,“难道是有人对刻漏做了手脚?”
周副使在一旁听得有些不安,忙道:“绝无可能!钟楼刻漏乃重器,日夜有人轮值看守,寻常人根本无法接近。再者,若要动手脚而不被秦老这等行家一眼看穿,更是难如登天!”
这话确有道理。
刻漏结构复杂,非精通者不能调整。
而调整后若要长期不被发现,几乎不可能,因为秦博士这类人每日校验,细微变化都难逃其眼。
除非……这种手脚极其高明,甚至利用了刻漏本身的原理,使得偏差微小而渐进,如同慢性毒药,短期内难以察觉,长期积累却可能造成显著影响。
萧沉禹再次拿起那把秦博士至死都紧握着的铜钥。
这把钥匙对应的是调节主壶进水阀的微调锁,通常用于季节转换时的水量粗调,平日极少动用。
他忽然问道:“周副使,近日可有按例进行季节水量调节?”
周副使一愣,答道:“按例是应在秋分前后进行微调,但因今年秋分后天气回暖异常,便推迟了。准备再过几日,待天气稳定些再调。”
“也就是说,这把钥匙,近期本不该使用?”萧沉禹追问。
“理……理应是如此。”周副使的额头微微见汗。
萧沉禹不再多言,拿起那串钥匙,转身再次登上钟楼顶层。
他来到那座巨大的刻漏前,找到主壶进水阀的微调锁孔。
他将那把铜钥缓缓插入。
钥匙顺利插入,但转动时,却感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同于往常的滞涩感。
仿佛锁芯内部有了某种难以察觉的变化。
他屏住呼吸,极轻极慢地转动钥匙。
“咔嚓。”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似乎来自锁具深处。
紧接着,在场所有人都隐约听到,那稳定了不知多少年的水滴声,似乎……极其短暂地顿挫了那么一刹那!
虽然立刻又恢复了平稳,但那一刹那的异样,在寂静的钟楼顶层,在精通刑侦的萧沉禹和感官敏锐的上官落焰、霍问卿耳中,却清晰可辨!
“刚才……那水声是不是顿了一下?”霍问卿瞪大了眼睛。
周副使更是脸色煞白,扑到刻漏前,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依旧平稳的水流。
“不……不可能!这……这怎么回事?!”
萧沉禹缓缓拔出钥匙,只见钥匙最前端的齿尖,竟然沾附着一星半点极其细微的、暗蓝色的金属碎屑!
这不是锁芯本身的铜锈!
上官落焰立刻取出随身携带的放大水晶和洁白绢帕,小心地将那点碎屑刮取下来。
“此物非铜非铁,色泽奇特……”她仔细分辨着,“似乎是一种罕见的合金碎屑。”
萧沉禹眼神锐利如刀,看向那冰冷的锁孔。
有人用一种极其高明的手段,制作了另一把或许形状略有差异、但能打开此锁的钥匙,提前对刻漏的微调机构做了极其精细的改动!
这种改动,微小到日常校验难以察觉,但却能随着时间的推移,让刻漏产生极其微小却持续不断的偏差!
秦博士或许正是通过长期记录和与圭表对比,隐约察觉到了这种无法解释的系统性偏差。
他昨夜独自前来,可能就是想彻底排查原因,最终将目标锁定在了这个平日极少动用的微调锁上!
而他,就在即将发现真相的那一刻,被灭口了!
伪造意外现场,对高手而言并非难事。
“时辰有鬼……”萧沉禹喃喃道,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
有人处心积虑,要让帝都的标准时间,悄悄“变快”或者“变慢”!
这绝非为了贪图玩乐或恶作剧!
其背后所图,必然惊人!
是要让某个重要衙署的公务交接出现空档?
让某支军队的调动出现时间差?
让一次秘密的运输行动避开所有人的耳目?
还是为了让某个发生在特定时刻的事件,拥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无数的可能性,在这水滴声中,显得愈发诡谲莫测。
“查!”萧沉禹的声音冰冷而坚定,“彻查近日所有接近过钟楼、尤其是接触过钥匙的人员!”
“霍兄,劳你动用所有手段,查清这种暗蓝色合金的来历!”
“上官姑娘,我们需重新仔细勘验秦博士的坠落现场和遗体,我不信凶手能做得天衣无缝!”
水滴声声,依旧平稳。
但在这平稳的表象之下,一场关于时间的阴谋,正悄然浮出水面。
而操纵时间者,其所谋究竟为何?
是否又与那权倾朝野的魏弘节,或是那神秘莫测的“璇玑图”有关?
钟楼之下,挈壶署内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周副使再也不敢怠慢,立刻将署内所有吏员、杂役的名册及近日值守记录尽数调出,供萧沉禹查阅。
同时下令,未经允许,任何人不得再擅登钟楼。
萧沉禹坐镇值房,快速翻阅着记录。
上官落焰则在一旁,仔细研究那块沾有暗蓝色金属碎屑的绢帕。
“这种合金,绝非民间寻常之物。”上官落焰语气肯定,“色泽暗蓝,质地极硬,磨损后碎屑仍能保持锐利。”
“更奇特的是,我以银针试探,发现其似乎略带磁性,但又非纯磁石。倒像是……掺了某种天外陨铁或者特殊矿晶冶炼而成。”
“特殊矿晶?”萧沉禹抬眼,“可能与紫水晶有关吗?”
他立刻联想到了“璇玑图”仪式所需的材料。
上官落焰摇头。
“色泽质感迥异。更像是用于制造极其精密、需耐磨损且防止生锈的机括部件。比如……精密锁具,或者小型弩机的核心机簧。”
霍问卿拿起绢帕对着光仔细看,挠头道:“这玩意儿忒也少见。俺去道上打听打听,看看黑市有没有流出过这种料子,或者哪个工匠擅长用这玩意。”
说罢,他转身便走,雷厉风行。
萧沉禹则将注意力放回名册。
根据记录,近期有资格直接接触钟楼钥匙的,除了秦博士本人,就只有周副使和另外两位轮值的老博士。
但这三人似乎都没有动机,也缺乏制作那种精密钥匙的技术。
而其他能够间接接触钥匙,或有机会偷偷拓印钥匙模子的人,范围就大了许多。
包括负责打扫钟楼卫生的杂役、定期前来检修木结构的外聘工匠、甚至……前来核对时辰的其他衙署人员。
记录显示,就在三日前,宫中内侍省曾派过一名小宦官前来,核对宫中所用铜壶滴漏与钟楼刻漏的误差。
这是常例。
“这名小宦官……”萧沉禹指着记录上的名字——“黄安”,问道,“周副使可还记得此人?当时情形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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