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剧本

陈言的表演还在继续，他将手中的记号笔当成了指挥棒，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无形的轨迹。

“所以，我认为，我们现在的侦破方向是错误的。我们不应该把精力浪费在追查物证上，因为所有物证都可能是他故意抛出的烟雾弹。我们的突破口，应该是去理解他，理解他想‘演’的，究竟是一出什么样的戏！”

话音落下，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陈言的这番侧写，充满了年轻人的锐气与自负，理论听起来天马行空，却又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说服力。

他刻意将自己的分析停留在“表演型人格”这个浅显的层面，就像一个刚学了点皮毛就急于卖弄的学生，精准地扮演着那个“天赋极高，但终究太年轻”的形象。

就在这片沉默中，一阵清脆的掌声突兀地响起。

是姜风。

他带头鼓掌，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欣赏与赞许。

“非常精彩的分析！陈言先生，你果然没有让我们失望。你从艺术创作的角度，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我们从未想过的全新维度。‘剧场效应’，这个词用得非常、非常精准。”

他站起身，走到白板前，接过陈言手中的笔，仿佛是在进行一场学术的交接仪式。

“我想，我们应该沿着陈言先生提供的这个思路，去深入研究一下嫌疑人杨伟的‘表演型人格’特征...

他的人生履历，他的社交关系，他是否有过类似的、渴望被关注的行为模式。或许，那张磁卡，就是他写给我们所有人的......一封邀请函。”

姜风的话语权极重，他一番顺水推舟，不仅完美地肯定了陈言的“天才侧写”，更不动声色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牢牢地钉在了“杨伟”这个错误的靶子上。

赵铁军虽然满心疑虑，但既然两位“专家”都达成了共识，他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立刻开始布置针对杨伟社会关系的重新摸排。

会议室里的人开始忙碌起来，没有人注意到，在这场看似完美的学术探讨背后，两名真正的“导演”已经完成了一次无声的交锋。

陈言低着头，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冷笑。

他看着姜风那恰到好处的赞许，看着他镜片后一闪而过的、深藏的轻蔑与尽在掌握的优越感，内心所有的拼图在这一刻彻底合拢。

“果然，‘魔术师’说的是对的，他就是‘演员’。天赋极高，但终究还是太年轻，太想表现自己。这种浮于表面的侧写，就像教科书一样刻板...

他看穿了表演性，却没看穿表演背后的布局。一个优秀的演员，但离导演......还差得远。”

这是姜风此刻的内心独白，一种智力上的绝对优越感让他感到无比舒适。

他以为自己是棋手，而陈言，不过是他棋盘上一枚被精准操控的、最有活力的棋子。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他所有的反应，早已在陈言的剧本之中。

陈言平静地喝了一口面前的茶水，茶水的温度，都无法冷却他此刻内心的冰冷与炽热。

他不是在评估我的侧写，他是在欣赏自己的‘作品’被解读。

他上钩了。

姜风，就是‘教授’！

————————

当天深夜。

一间风格极简的顶层公寓书房内，姜风，或者说，罪犯榜上代号“教授”的他，正惬意地靠在人体工学椅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

他的面前，一块屏幕上正显示着一个加密论坛的对话框。

那是来自代号“壁虎”的消息：【教授，你也太看不起起我了，你说的那个变数我已经和他交过手了，此人警惕性极高，但身手一般，外强中干，这次全凭他全靠运气而已......】

“外强中干......全靠运气？”

姜风的嘴角勾起一抹尽在掌握的轻蔑笑意。

这评价，与他在市局专案组会议上对陈言的初步判断完美吻合。

在他眼中，陈言就像一个刚刚崭露头角、有些天赋的新人而已，与“魔术师”那个自以为是的疯子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做了几件轰动犯罪榜的案子，便迫不及待地想向世界宣告自己的才华。

在专案组会议上那番关于“剧场效应”的“天才侧写”，在他看来，就像一篇优秀但刻板的学院论文，充满了理论的炫耀，却缺乏对人性深渊真正的洞察。

“一个有些天赋，但又不懂得内敛的年轻人，最终只会毁在自己的天赋上。”姜风低声自语，眼中闪烁着智力上的优越感。

他欣赏陈言的表演，无论是《悬案》里那个骗过全世界的“傻子”，还是在专案组会议上那场自信满满的“独角戏”。

但欣赏归欣赏，演员终究是演员，棋子终究是棋子。

而他，才是这场游戏的导演。

“魔术师”那个蠢货，用死亡证明了“演员”的存在。

那么现在，就让自己来亲手揭开这位“演员”的真面目，让他明白，舞台和现实，是两个截然不同的领域。

“这次，让我来教教你，如何做一个真正隐于幕后的导演吧。”

姜风的指尖在键盘上快速按下，一条新的指令被迅速编写完成，通过层层加密的通道，发送给了那枚他准备用来将军的、最后的棋子。

......

与此同时，城市另一头的郊区废弃仓库里，空气中弥漫着铁锈与尘埃混合的冰冷气息。

“壁虎”蜷缩在角落，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着。

他刚刚才从昏迷中被一盆冷水泼醒，脸上火辣辣的疼，但更让他感到刺骨寒意的，是眼前那个缓缓向他走来的青年。

正是那个在片场被他视为猎物的演员——陈言。

此刻的陈言，身上再没有了平日里那种温和腼腆的气质。

他仿佛还未从某个角色中脱离，眼神平静，却像深不见底的寒潭，仅仅是被他注视着，就让“壁虎”感觉自己的浑身都不自在。

“叮。”

一声轻响，打破了仓库里的死寂。

“壁虎”的手机屏幕亮起，一条加密信息弹了出来。

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向陈言，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询问。

“看吧，”陈言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你的教授，给你安排新的剧本了。”

“壁虎”哆哆嗦嗦地拿起手机，点开那条信息。

当他看清上面的内容时，惨白的脸上竟浮现出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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