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屠场
王守仁离京的第二天，京城里，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寿宁侯张鹤龄，在自己的府邸，举办了一场赏花宴。
名义上，是邀请京中的勋贵子弟，一同欣赏府中新得的几盆珍品牡丹。
但实际上，有点门路的人都知道，这场赏花宴，醉翁之意不在酒。
真正的目的，是想为他那待字闺中的宝贝女儿，张嫣然，创造一个与皇帝“偶遇”的机会。
张太后在皇帝那里碰了钉子，张鹤龄这个做弟弟的，自然要为姐姐分忧。
他想得很简单。
皇帝不是说，要等战事结束再谈婚事吗？
没关系。
感情，是可以提前培养的嘛。
只要让自己的女儿，和皇帝见个面，凭自家女儿那京城第一美人的容貌和才情，还怕抓不住一个十五岁少年的心？
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太后在旁边再吹吹风。这皇后的位子，还不是囊中之物？
为了这场“偶遇”，张鹤龄可以说是煞费苦心。
他先是花重金，买通了皇帝身边的一个小太监，打探到了皇帝最近有出宫散心的意图。
然后，他又特意将赏花宴的地点，选在了紧邻西苑的一处别院里。
这处别院，与西苑只隔着一堵墙。墙上，还有一个不起眼的小门。
他的计划是，等皇帝在西苑逛得无聊了，那个被他买通的小太监，就会“不经意”地提起，隔壁侯爷府的牡丹开得正好，引诱皇帝穿过小门，来他府上“偶遇”。
剧本，可以说是天衣无缝。
……
西苑，万液池畔。
朱厚照穿着一身便服，百无聊赖地将手中的石子，一颗颗扔进湖里。
他身后，跟着几个小太监。其中一个，正是新提拔起来的，在他身边伺候笔墨的张永。
“陛下，您要是觉得闷，奴婢倒知道一个好去处。”张永凑上前来，一脸神秘地说道。
朱厚照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张永继续道：“奴婢听说，隔壁寿宁侯府上的牡丹花开了，那可是从洛阳运来的绝品‘姚黄’，漂亮极了。而且，侯爷今天还请了京城最有名的戏班子唱戏，热闹得很。从这边的小门过去，几步路就到了。”
他一边说，一边用眼神示意着不远处，那个被藤蔓遮掩住的月亮门。
朱厚照心里冷笑一声。
这张永，是“八虎”之一，也是他最近有意提拔起来的人。
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人给收买了。
不过，他并不生气。
水至清则无鱼。
太监嘛，有点自己的小心思，收点别人的好处，很正常。
只要他的心，最终还是向着自己这个主子，就够了。
更何况，张鹤龄搞的这点小把戏，早就在刘瑾的掌控之中了。
昨天晚上，刘瑾就已经把张鹤龄的全盘计划，连同张永收了侯府五百两银子的事情，一五一十地汇报给了他。
朱厚照今天之所以会来这里，就是想看看，这张鹤龄，到底想唱哪一出。
也顺便，敲打敲打张永这个还没拎清自己位置的小家伙。
“哦？是吗？”朱厚-照故作感兴趣地说道，“那倒要去瞧瞧。”
说着，他便抬脚，向着那个小门走去。
张永脸上闪过一丝喜色，连忙跟了上去。
……
寿宁侯府，别院花园。
一群衣着华丽的勋贵子弟，正围在戏台下，听着戏，喝着酒，高谈阔论。
而在花园的另一侧，一处临水的亭子里，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少女，正在叽叽喳喳地说着话。
被众星捧月般围在中间的，正是今天的主角，张鹤龄的女儿，张嫣然。
她今年十四岁，生得确实是明眸皓齿，容色绝丽。一身粉色的罗裙，更衬得她肌肤胜雪，如同含苞待放的花朵。
只是，她的脸上，却带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骄矜和不耐烦。
“爹爹也真是的，非要我来这里应付这群俗人。”她撇了撇嘴，对身边的丫鬟抱怨道，“还有，那个小太监到底靠不靠谱？都这个时辰了，陛下怎么还没来？”
“小姐您就放心吧。”一个穿着绿衣的丫鬟笑道，“我听说，那个张公公，是陛下身边新晋的红人。他既然收了咱们侯爷的好处，就一定会把事情办妥的。”
“就是，嫣然姐姐，你就别急了。”旁边一个穿着黄衫的少女附和道，“等会儿陛下见了你，肯定会被你的美貌迷住的。到时候，你当了皇后，可别忘了我们这些好姐妹啊。”
“去你的，就你嘴贫。”张嫣然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脸上飞起一抹红霞。
虽然嘴上抱怨，但她的心里，对今天的“偶遇”，还是充满了期待。
当今的天子，虽然年少，但听说生得是英武不凡。更重要的是，他是天底下最尊贵的男人。
哪个少女，不怀揣着一个嫁给英雄，母仪天下的梦想？
她张嫣然，自问容貌、才学，都是京城里顶尖的。
这皇后的位置，舍她其谁？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亭子外，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
她心中一动，连忙抬头望去。
只见不远处的小径上，一个身材挺拔，穿着宝蓝色便服的少年，正在几个太监的簇拥下，缓缓向这边走来。
那少年，剑眉星目，面如冠玉，虽然年纪不大，但行走之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沉稳气度。
不用问，那一定就是当今天子，朱厚照了。
张嫣然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她连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裙和发髻，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脸上，露出一个最完美，最端庄的笑容。
她身边的那些少女，也都停止了说笑，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好奇地打量着那个传说中的少年天子。
然而，就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朱厚照身上时。
一个不和谐的身影，却突然从旁边冲了出来。
那是一个穿着粗布衣裙，看起来像是府中下人的小丫鬟。
她手里端着一盆水，也不知道是慌张还是怎么的，脚下一滑，惊呼一声，整个人连同那盆水，都向着朱厚-照的方向，直直地泼了过去。
这一下，变故突生，所有人都惊呆了。
跟在朱厚照身后的张永，更是吓得魂飞魄散。
这要是在自己的地盘上，让皇帝被一盆脏水给泼了，那他这条小命，还要不要了？
他想都没想，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张开双臂，挡在了朱厚照的身前。
“哗啦”一声。
一整盆水，结结实实地，全都泼在了张永的身上。
张永被浇了个透心凉，狼狈不堪，活像一只落汤鸡。
朱厚照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看着浑身湿透，还在瑟瑟发抖的张永，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 ઉ的笑意。
这个张永，虽然贪财，但关键时刻，还知道护主。
孺子可教。
他的目光，越过张永，落在了那个摔倒在地，吓得面无人色的小丫鬟身上。
然后，他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因为他发现，那个小丫鬟，虽然穿着粗布衣服，但她的手，却白皙纤细，一点都不像是干粗活的样子。
而且，她的脸上，虽然沾了些泥土，但眉眼之间，却透着一股清丽脱俗的气质。
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的丫鬟。
朱厚照的心里，瞬间了然。
好一个张鹤龄，竟然还给他准备了“英雄救美”的戏码。
只是，他这出戏，演得也太假了点。
就在这时，寿宁侯张鹤龄，终于带着一大群人，“恰好”赶到了。
“哎呀！陛下！您怎么来了！微臣有失远迎，罪该万死！”张鹤龄一上来，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脸上满是“惊慌失措”。
朱厚照看着他那浮夸的演技，差点没笑出声。
“侯爷请起。”他淡淡地说道，“朕只是随便逛逛，不请自来，倒是打扰了侯爷的雅兴。”
他的目光，扫过跪了一地的人群，最终，落在了那个站在亭子里，正一脸关切地看着自己的，花容月貌的少女身上。
那少女，自然就是张嫣然。
四目相对。
张嫣然的心，小鹿乱撞，脸颊绯红，连忙羞涩地低下了头。
她觉得，自己今天，美得不可方物。
她觉得，皇帝的目光，在自己的身上，停留了很久。
她觉得，这桩天赐良缘，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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