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比谁更忠
豹房的血腥味，仿佛还未散尽。
第二天清晨的早朝，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文武百官们走进奉天殿，都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他们惊恐地发现，朝班的西侧，也就是勋贵集团站立的位置，空出了一大片。
英国公张懋、成国公朱辅、定国公徐光祚……这些往日里跺一跺脚，京城都要抖三抖的顶尖勋贵，一夜之间，全都不见了。
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从这个世界上抹去了一样。
剩下的几个零星的侯爵、伯爵，一个个脸色煞白，站在那里，身体抖得像是筛糠。他们看向龙椅的眼神，充满了最原始的恐惧。
内阁首辅李东阳，以及他身后的几位阁老，同样心神剧震。他们昨夜也收到了风声，但当亲眼看到这番景象时，还是感到一阵心悸。
这位少年天子，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雷霆万钧，直接将整个勋贵集团连根拔起！
这是何等的手腕，何等的魄力！
李东阳心中五味杂陈。勋贵集团被铲除，对于文官集团来说，是天大的好事。可皇帝表现出的这种乾纲独断、杀伐果决的性格，又让他感到一丝不安。
这样的君主，到底是社稷之福，还是……
他不敢再想下去。
朱厚照在一片死寂中，登上了龙椅。他的表情很平静，仿佛昨夜什么都没有发生。
“诸位爱卿，今日的朝堂，似乎清净了不少。”
他淡淡的一句话，让底下所有官员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刘瑾。”
“奴婢在。”刘瑾躬着身子，小步快跑到御前。
“把锦衣卫的奏报，念给诸位爱卿听听。也让他们知道，昨夜，为何会有那么多国之栋梁，进了诏狱。”
“遵旨。”
刘瑾展开一份长长的卷宗，用他那尖细的嗓音，一字一句地念了起来。
“锦衣卫指挥使钱宁奏报：查，英国公张懋、成国公朱辅……等一众勋贵，心怀怨望，不满陛下整顿京营，清查卫所之举。于府内密谋，勾连宗室，意图效仿景泰朝‘夺门之变’，行废立之事……”
卷宗的内容，详尽到了极点。
从他们在英国公府密室的每一次商议，到他们如何收买京营的军官，再到他们如何约定在豹房夜宴上动手，每一个细节，都被记录得清清楚楚。
甚至，连他们准备在事成之后，如何瓜分权力，拥立谁做新君，都写得明明白白。
当听到“拥立铁胆神侯朱无视为新君”时，整个奉天殿，一片哗然。
所有人的目光，都透着惊骇。
他们万万没想到，这场谋逆大案，竟然还牵扯到了那位权势滔天、名望极高的皇叔！
李东阳的后背，瞬间就被冷汗浸透了。
他终于明白，皇帝为何要下如此狠手了。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朝堂之争，而是你死我活的皇权保卫战！
朱厚照冷眼看着底下百官的反应，心中毫无波澜。
他故意让刘瑾念出朱无视的名字，就是要将这件事，彻底定性。
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不是他朱厚照滥杀功臣，而是有人要造他朱家的反！
“……以上种种，人证物证俱在，铁证如山！”刘瑾念完，将卷宗高高举起。
朱厚照的目光，扫过全场。
“诸位爱卿，都听清楚了？”
“朕自登基以来，自问勤于政事，不敢有丝毫懈怠。对这些功臣之后，更是礼遇有加。”
“可他们，是怎么回报朕的？”
“他们把持军权，侵占军屯，喝兵血，吃空饷，将我大明的军队，变成了他们的私产！”
“朕要整顿，要强军，他们就觉得，朕动了他们的奶酪。他们不但不思悔改，反而变本加厉，意图谋反，要将朕，将这大明江山，都取而代之！”
“朕想问问你们，这些人，该不该杀！”
朱厚照的声音，一句比一句严厉，最后一句，如同平地惊雷，在每个人的耳边炸响。
“该杀！”
也不知是谁，第一个喊了出来。
“此等国贼，人人得而诛之！”
“请陛下降下雷霆之怒，以正国法！”
墙倒众人推。刚才还噤若寒蝉的官员们，此刻纷纷义愤填膺地表起忠心来。
李东阳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一叹。他知道，大局已定。
他出列，躬身道：“陛下，张懋等人，罪不容诛。但此案牵连甚广，为免冤枉无辜，臣恳请陛下，将此案交由三法司会审，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他这是在做最后的努力，想要将案件的审理权，从皇帝的锦衣卫手中，拿回到正常的司法程序里来。
这也是文官集团，最后的体面和底线。
朱厚照看了他一眼，他知道李东阳的意思。
杀鸡儆猴，鸡已经杀了。现在，是时候安抚一下百官，展现一下自己“依法治国”的姿态了。
“首辅所言，甚是有理。”朱厚照点了点头，“朕，准了。”
“传朕旨意。”
“其一，英国公张懋、成国公朱辅等一众谋逆主犯，交由三法司会审。所有家产，一律抄没，所得钱粮，全部拨入国库，充作新军军费。”
“其二，以谋逆案为由，廉政司与锦衣卫，即刻起，对全国所有卫所，进行彻查整顿！凡与叛党有牵连者，一律严惩不贷！所有被勋贵侵占之军屯，全部收归国有，重新清丈，分发给卫所兵户！”
“其三，护龙山庄铁胆神侯朱无视，身为宗室之长，对勋贵谋逆，有失察之罪。着，令其闭门思过，无朕旨意，不得出山庄一步！锦衣卫派人‘保护’其安全，任何人等，不得随意出入！”
三道旨意，一道比一道震撼。
第一道，是要了勋贵集团的命。
第二道，是要掘了勋贵集团的根。
第三道，更是直接将矛头，对准了那位权倾朝野的皇叔！
百官们听得心惊肉跳，他们意识到，一场席卷整个大明的政治风暴，已经来临。
大明的天下，真的要变了。
退朝之后，朱厚照回到了御书房。
他并没有想象中的轻松。铲除勋贵集团，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如何推行卫所改革，如何将抄没的田产，真正地分到军户手中，而不是落入新的贪官污吏口袋里，才是真正的考验。
这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并且绝对忠诚的执行团队。
“刘瑾。”
“奴婢在。”刘瑾小心翼翼地凑了上来，他能感觉到，皇帝虽然大获全胜，但心情似乎并不轻松。
“这次抄家，你亲自去办。”朱厚照看着他，“朕知道，这活儿油水大，盯着的人也多。朕给你一个权力，谁敢伸手，不管是谁，你直接给朕记下来，回来告诉朕。”
刘瑾心中一凛，他知道，这是皇帝在考验他，也是在敲打他。
“奴婢遵旨！奴婢一定把差事办得妥妥当帖帖，绝不辜负陛下的信任！”他连忙跪下表忠心。
“起来吧。”朱厚照摆了摆手，“朕用你，是因为你够聪明，也够狠。但你要记住，你的所有一切，都是朕给的。朕能给你，也就能随时收回来。”
“奴婢明白！奴婢的命，就是陛下的！”刘瑾磕了个头，额头贴在冰冷的金砖上，不敢抬起。
朱厚照不再理他，目光望向了窗外，慈宁宫的方向。
昨夜那么大的动静，他那位母后，不可能不知道。
勋贵集团里，有不少人家，都和后宫，和太后她老人家的娘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现在，自己一夜之间，把他们全都打入了天牢。
这位母后，怕是已经坐不住了。
自己，是该去给她老人家，好好“请个安”，“解释”一下了。
想到这里，朱厚照站起身，整理了一下龙袍。
朝堂上的仗，打完了。
家里的仗，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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