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钱庄与冷宫
第二天一早，朱厚照刚在御花园打完一套太极拳，就看见云罗郡主穿着一身利落的短打劲装，兴冲冲地跑了过来。
“皇兄，我来了！我们开始站桩吧！”她一脸期待，看来昨天被朱厚照露的那手功夫刺激得不轻。
朱厚照点点头，指着旁边一棵桂花树下：“就那儿吧，两脚分开，与肩同宽，膝盖微曲，双手在身前环抱，就像抱着一个大球。对，就是这样，稳住。”
云罗有样学样地摆开架势，刚开始还觉得新鲜，可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她就开始不耐烦了。
“皇兄，还要站多久啊？腿好酸啊。”她扭来扭去，小脸皱成一团。
“这才哪到哪。”朱厚照在一旁慢悠悠地喝着茶，“想学功夫，连这点苦都吃不了？那就趁早回去睡懒觉。”
“谁说我吃不了苦！”云罗被他一激，顿时不服气了，把腰杆挺得笔直，“我能站！不就是站着嘛，我站一个时辰给你看！”
朱厚照笑而不语，也不去管她，自顾自地看起了刘瑾送来的奏折。
他要的就是云罗这股不服输的劲儿。这丫头虽然娇蛮，但心性不坏，只要用对方法，还是能调教一下的。
早朝的时辰很快就到了。
朱厚照换上龙袍，来到奉天殿。百官早已等候在此，山呼万岁之后，朝会正式开始。
和前段时间的剑拔弩张不同，现在的朝堂气氛缓和了许多。开海带来的巨大预期，让大部分官员都暂时统一了阵线，没人再敢公然跳出来唱反调。
几个部院的尚书轮流上奏，汇报着各项事务的进展。工部加班加点建造新船，户部核算着抄没家产的账目，礼部则在准备接待即将到来的藩属国使臣……一切都显得井井有条。
朱厚照安静地听着，心中却很清楚，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果然，就在他以为今天又可以准时下班的时候，一个御史站了出来。
“臣，都察院监察御史张茂，有本启奏！”
来了。
朱厚照眼皮都没抬一下，淡淡道：“准奏。”
这位张御史，朱厚照有印象，是内阁首辅李东阳的门生，一向以刚正不阿著称，前段时间还上书弹劾过曹正淳，说东厂滥用职权，搞得京城人心惶惶。
“陛下！”张茂义正言辞地高声道，“臣听闻，王守仁大人率领的水师船队，一至南京，便与当地守备官员发生冲突，甚至封锁港口，不予补给。此举与朝廷法度相悖，形同谋逆！”
他这话一出，整个大殿顿时一片哗然。
不少官员都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王守仁南下的事情，他们都知道，但具体细节，却不是人人清楚。现在听张茂这么一说，事情的严重性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哦？竟有此事？”朱厚照故作惊讶地问道，“张爱卿，你从何处得知的消息？”
“回陛下，此事在南京官场已传得沸沸扬扬！臣有同乡在南京任职，是他亲笔书信告知于臣！信中言明，王大人依仗陛下宠信，行事霸道，视国法如无物，在南京城外擅自动用兵马，与守备军对峙，险些酿成大祸！恳请陛下降旨，彻查此事，严惩王守仁，以正国法！”
张茂说得慷慨激昂，唾沫横飞。
他话音刚落，立刻又有几个御史站了出来，齐声附和。
“臣附议！王守仁此举，有负圣恩，必须严惩！”
“陛下，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若不加以约束，恐生大患！”
一时间，朝堂上风向大变，矛头直指远在南京的王守仁。
朱厚照冷眼看着底下这群表演的御史言官，心里跟明镜似的。
这些人，看似在弹劾王守仁，实际上，目标是自己，是自己力推的开海新政。
南京发生的事情，他昨天晚上就知道了。钱宁的密报里写得清清楚楚，是南京守备太监和兵部的人故意刁难，王守仁在多次交涉无果的情况下，才调动了南京新军大营的士兵，前去“协助”船队进行补给。
整个过程，新军士兵连刀都没拔，只是往那一站，南京守备军就怂了，乖乖地放开了港口。
这事儿，王守仁做得没错，甚至可以说，做得很好。对自己给的权力，用得恰到好处。既解决了问题，又展现了朝廷的强硬态度，还没把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可到了这帮御史的嘴里，就变成了“擅动兵马”、“形同谋逆”。
颠倒黑白，混淆是非，这就是这帮文官最擅长的把戏。
朱厚照没有立刻发作，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内阁首辅李东阳。
“李阁老，你怎么看？”
李东阳出列，躬身道：“回陛下，臣以为，张御史所言，或有夸大之处，但王守仁擅调兵马，确有不妥。边帅无诏令而动兵，乃兵家大忌。此事关乎国本，不可不察。臣恳请陛下，派一钦差前往南京，调查事情原委，再做定夺。”
李东阳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没有完全站在御史那边，也指出了王守仁的“问题”，还提出了一个看似公允的解决方案——派人去查。
但朱厚照一听就明白了，这老狐狸是在和稀泥。
派钦差去查？一来一回，少说一两个月。等钦差到了南京，黄花菜都凉了。王守仁的开海大计，还怎么推行下去？
这帮人，就是想用这种拖延的办法，把开海这件事给活活拖死。
“调查？”朱厚照冷笑一声，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奉天殿都安静了下来。
他站起身，缓缓走到御阶前，目光扫过底下每一个官员的脸。
“朕倒是想问问诸位爱卿，朕派王守仁南下，是去做什么的？”
无人应答。
“是去游山玩水的吗？”朱厚照的声音陡然拔高，“朕给了他钱，给了他船，给了他兵，是让他去跟南京那帮酒囊饭袋喝茶聊天的吗？”
“朕要他去开海！去给大明开辟一条新的财路！去建立一个新的海上秩序！在这个过程中，必然会触动一些人的利益，必然会遇到一些阻力！朕早就料到了！”
“南京守备太监，南京兵部，为何要刁难王守仁的船队？他们是瞎了眼，不认识我大明的龙旗，还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公然违抗朕的旨意？”
朱厚照一步步走下御阶，每说一句，气势就强上一分。龙袍鼓动，一股无形的威压笼罩了整个大殿。
“都不是！他们背后，是那些盘踞在江南，靠着走私、靠着吸食民脂民膏为生的士绅、宗族！是那些不愿意看到朝廷开海，断了他们财路的人！”
“王守仁是朕的剑！朕派他去南方，就是去斩断这些毒瘤的！现在，我大明的船队，在自己的国土上，连口水都喝不上，连点补给都得不到，你们不去找那些刁难之人的麻烦，反倒来弹劾朕的功臣？”
“你们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最后一句，朱厚照几乎是吼出来的。
整个大殿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刚才还慷慨激昂的张茂等几个御史，此刻面如土色，浑身发抖，连头都不敢抬。
他们没想到，皇帝的反应会如此激烈，如此直接。
在他们的印象里，皇帝虽然强势，但对文官集团，还是保留着几分体面的。像今天这样，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指着他们的鼻子骂，还是头一回。
李东阳也是心头一震，他感觉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位少年天子推行新政的决心。
“朕告诉你们！”朱厚照走到张茂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王守仁在南京做的一切，都是朕授意的！别说他只是调兵对峙，就算他把南京守备衙门给拆了，那也是朕的意思！”
“谁敢挡着开海的路，谁就是朕的敌人！谁就是大明的敌人！”
“对于敌人，朕只有一个态度——”朱厚照一字一顿地说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霸道，蛮横，不讲道理！
但偏偏，这种不讲道理，却带着一股让人无法反驳的煌煌之威。
因为他是皇帝！
当一个皇帝，撕下所有温情脉脉的面纱，将自己的意志赤裸裸地展现在臣子面前时，那种冲击力是无与伦比的。
“张茂。”朱厚照冷冷地叫着他的名字。
“臣……臣在……”张茂的声音都在发颤。
“你身为监察御史，风闻奏事，本是你的职责。但你道听途说，不辨是非，混淆黑白，险些误了国家大事。朕罚你俸禄一年，闭门思过三月！你可服气？”
“臣……服气……”张茂哪敢说个不字，连忙跪下磕头。
朱厚照不再理他，目光转向其他官员：“还有谁有异议？”
全场死寂。
“既然没有，那就这么定了。”朱厚照转身走回龙椅，“王守仁在南方的一切行动，内阁及六部必须全力配合！谁要是敢在背后下绊子、使绊子，张茂，就是你们的下场！”
“退朝！”
不等百官反应，朱厚照拂袖而去，只留下满朝文武面面相觑，心惊胆战。
所有人都明白，从今天起，这大明的朝堂，天，是真的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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