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才人
坤宁宫内的气氛，凝固到了冰点。
张太后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朱无视，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想反驳，想说朱无视在胡说八道。
可是，她心里清楚，朱无视敢在这种场合，当着皇帝和所有宗亲的面说出来，必然是掌握了十足的证据。
那份供状，恐怕只是其中之一。
她那个苦命的妹妹素心，当年痴恋古三通，不惜与家族决裂，私奔而去。
二十年来，杳无音信，所有人都以为她已经死了。
没想到……没想到她竟然真的和那个魔头，生下了一个孽种！
这对张家，对她这个皇太后，是何等巨大的丑闻和羞辱！
云罗郡主也吓傻了，她看看那个被绑着的叫成是非的年轻人，又看看脸色煞白的太后，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新皇后钱灵儿，更是紧张地攥紧了拳头。她虽然不明白其中的具体缘由，但她能感觉到，一股巨大的风暴，正在这座宫殿里酝酿。她下意识地靠近了朱厚照，眼神里充满了担忧。
全场，只有两个人，保持着镇定。
一个是朱厚照。
另一个，就是朱无视。
朱无视的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悲天悯人的表情，仿佛他才是那个揭开真相，主持公道的圣人。
“陛下，太后娘娘。”朱无视缓缓说道，“臣弟知道，此事关系到皇家颜面，关系到太后娘娘的清誉。臣弟本不该在这大喜的日子说出来。”
“但是，国法无情，祖宗家法更不容侵犯！成是非，乃钦犯之后，其母素心，亦是未嫁私奔，有辱门风。此等血脉，如何能与我朱家宗室，扯上关系？”
“臣弟恳请陛下，明正典刑，将此子……就地正法！以儆效尤，以正视听！如此，方能保全太后娘娘和张家的清誉！”
好一番义正言辞的话！
先是抛出丑闻，把张家和太后钉在耻辱柱上。
然后再“大义凛然”地要求处死这个私生子，把自己塑造成一个维护皇家尊严，为太后“着想”的忠臣。
一套组合拳下来，无论朱厚照是杀，还是不杀，都落入了他的算计之中。
如果杀了成是非，那就等于是承认了这件丑闻是真的。皇帝亲手杀了自己姨母的儿子，坐实了母族的不堪。传出去，天下人会怎么看？太后又会如何伤心欲绝？
如果不杀，那更是后患无穷。一个流着张家血脉的钦犯之后，留着他，就是皇室一个永远的污点。朱无视随时可以拿这件事来做文章，攻击太后，攻击皇帝。
杀，也不是。
不杀，也不是。
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死局。
朱无视的嘴角，已经泛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他就是要用这把刀，狠狠地插进朱厚照的心里。
他就是要在这大婚之日，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皇帝，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帝王心术”！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朱厚照身上。
他们在等待，这位年轻的皇帝，将如何应对这个前所未有的困局。
朱厚照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他没有愤怒，没有惊慌，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朱无视，看了很久。
然后，他笑了。
“皇叔，真是为朕，为母后，操碎了心啊。”
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为了查清这二十年前的旧案，皇叔想必是动用了护龙山庄不少人力物力吧？又是找人证，又是找物证，辛苦皇叔了。”
朱无-视心中一凛，他从朱厚照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不对劲。
这小皇帝，太平静了。
平静得，有些可怕。
“为陛下分忧，为皇家分忧，是臣弟分内之事。”朱无视依旧保持着微笑。
“好一个分内之事。”朱厚照点点头，他没有再理会朱无视，而是走到了那个被五花大绑的成是非面前。
他蹲下身，扯掉了成是非嘴里的布团。
“你叫成是非？”朱厚照问道。
“咳咳……是……是的大人……不对，陛下！”成是非被绑了半天，又惊又怕，话都说不利索了，“草民……草民就是成是非。”
“你真的是古三通和素心的儿子？”朱厚照继续问。
“我……我不知道啊！”成是非快哭了，“我从小在市井长大，连我爹娘是谁都不知道。是……是这位王爷，他找到我，说我爹是古三通，我娘是素心，还说我娘是太后的妹妹……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朱厚照听完，转头看向张太后。
“母后。”
张太后浑身一颤，不敢看他。
“朕问您，素心姨母，当年身上可有什么信物，或是特殊的标记？”朱厚照的声音，平静而有力。
张太后愣了一下，似乎在努力回忆。
“有……有的。”她颤声说道，“素心她……她出生时，右肩的肩胛骨上，就有一块红色的梅花胎记。很小，但是很清晰。”
“好。”朱厚照点点头，他回过头，对成是非说道：“把你的上衣脱了。”
“啊？”成是非愣住了。
“朕让你脱衣服，听到没有！”朱厚照的声音，不容置疑。
两名护龙山庄的密探，立刻上前，粗暴地撕开了成是非的上衣。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朝着成是非的右肩看去。
只见他古铜色的皮肤上，光溜溜的一片，什么都没有。
没有所谓的梅花胎记。
“咦？”
“怎么没有？”
众人一片哗然。
朱无视的脸色，第一次变了。
他猛地看向那名负责抓捕成是非的密探，眼神里充满了质问。
那名密探也是一脸懵逼，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他明明检查过，这小子身上，确实有胎记啊！怎么会……怎么会突然没了？
“皇叔。”朱厚照站起身，慢悠悠地走回朱无视面前，“您不是说，人证物证俱在吗？怎么这最关键的证据，没了呢？”
“这……这不可能！”朱无视失声道，“他身上，明明有……”
“有什么？”朱厚照打断了他，声音陡然转冷，“是皇叔您，亲眼看见了？还是说，这胎记，也是皇叔您，‘制造’出来的？”
“就像您送给朕的那颗‘倭寇首领’的人头一样。找个倒霉蛋，脸上划个十字刀疤，他就是东瀛忍者了。再找个小混混，身上画个胎记，他就是朕的表弟了？”
“皇叔，您这指鹿为马的本事，真是让朕，大开眼界啊！”
朱无视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他明白了。
他彻底明白了。
从一开始，他就掉进了朱厚照挖好的坑里。
什么夜不能寐，什么宫中有邪祟，什么请冲虚道长，借真武剑驱邪……
全都是假的！
全都是演给他看的戏！
朱厚照的真正目的，就是为了从太后那里，套出“梅花胎记”这个关键信息！
然后，他用某种方法，神不知鬼不觉地，消除了成是非身上的胎记！
是武功？是药物？
朱无视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精心策划的，足以动摇国本的诛心之计，就这么被对方轻描淡写地，用一种他完全没想到的方式，给破掉了！
“不，光是没有胎记，还不够。”朱厚照似乎嫌对他的打击还不够大，又继续说道。
“毕竟，这世上，总有巧合。万一，是素心姨母记错了呢？”
他拍了拍手。
“刘瑾。”
“奴婢在。”
“去，传太医。再取一碗清水，一根银针来。”
刘瑾愣了一下，但还是立刻领命而去。
众人都不明白，皇帝这是要干什么。
只有朱无视，在听到“清水”和“银针”这两个词的时候，心里猛地一沉。
一个不祥的预感，涌上了他的心头。
很快，太医和东西都取来了。
朱厚照指着成是非，对张太后说道：“母后，既然皇叔说，他可能是您外甥。那不如，我们今天，就在这，当着列祖列宗的面，滴血认亲，如何？”
滴血认亲！
这四个字一出，满场皆惊。
而朱无视的脸，已经彻底没有了血色。
他死死地盯着朱厚照，仿佛要从他脸上，看出这到底是不是他最后的疯狂。
“陛下，万万不可！”一名宗室老王爷站了出来，颤声道，“滴血认亲，乃是乡野村夫的愚昧之法，毫无根据，岂能用在皇家血脉之上！此事，万万不可！”
“哦？是吗？”朱厚照笑了，“朕倒觉得，此法甚好。”
他走到张太后身边，拿起银针，在自己目瞪口呆的母亲手指上，轻轻刺了一下。
一滴殷红的血珠，滴入了那碗清澈的水中。
然后，他又看向成是非。
“来，让朕看看，你到底，是不是朕的表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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