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私会的怨侣

周三的天刚亮透，南湖岸边就热闹起来。

打捞队的吊车“咯吱咯吱”地往岸边挪，履带碾过冻硬的泥地，压出深深的辙印。王警官裹着军大衣站在警戒线边，哈出的白气在眼前散开，手里捏着保温杯，里面的热水早就凉透了。

“能吊了不？”他冲操作吊车的师傅喊，风把声音刮得歪歪扭扭。

师傅比了个“OK”的手势，操纵杆一拉，粗壮的钢丝绳“哗啦啦”垂进湖里，末端的挂钩在水面上晃悠。潜水员老张穿着湿漉漉的潜水服，蹲在岸边烤火，脸色还是青的：“底下全是烂泥，钩子得挂准车底盘，不然容易散架。”

岸边围了不少看热闹的村民，踮着脚往湖里瞅，嘴里叽叽喳喳的：“听说昨晚掉下去的是个女的，开宝马的。”“我瞅着像锦绣华庭那边的，前阵子还看见她在镇上买奢侈品呢。”

李明站在坡上，盯着湖面泛起的漩涡。手机在兜里震了震，是拘留所打来的，说刘向阳还在号里睡觉，没闹幺蛾子。他捏了捏眉心，总觉得这事儿没那么简单——李娜好端端的，怎么会大半夜把车停在这荒坡上？

“起！”

吊车师傅一声喊，钢丝绳猛地绷紧，湖面“哗啦”掀起巨浪。银灰色的宝马车顶先冒出来，满是泥污，车窗碎得只剩框架，车身被水草缠得像团乱麻。随着吊车缓缓提升，车身渐渐露出全貌，后轮陷在泥里的痕迹清晰可见，车尾还挂着半截护栏钢筋。

“慢点开！”王警官往前跑了两步，突然停住脚，眼睛瞪得溜圆。

车后座的玻璃碎得彻底，透过缺口能清楚看见里面的景象——副驾驶和后座之间的空隙里，除了蜷缩的李娜，还有个光着上身的男人，胳膊搭在李娜腿上，两人都没穿衣服，被泥水糊得看不清脸，却能一眼看出是怎么回事。

岸边瞬间静了，连风都像停了。村民们的议论声戛然而止，有人下意识地捂住嘴，有人赶紧把孩子的眼睛蒙上。

“我的娘哎……”张老头蹲在地上，烟袋锅“当啷”掉在泥里，“这是……偷情被抓了？”

李明的脸沉得像块铁，冲技术员喊：“赶紧拍照！别让闲杂人等靠近！”他转身往坡下走，皮鞋踩在冰碴上打滑，心里那股不对劲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车里有男人，昨晚潜水员怎么没看见。

吊车的吊臂缓缓转动，宝马车被稳稳放在岸边铺好的塑料布上。泥水顺着车身往下淌，在地上积成一滩黑糊糊的水洼。技术员小李举着相机，手抖得厉害，镜头里的画面让他脸发烫——驾驶座和副驾驶的座椅被放倒，李娜蜷缩在中间，白色羽绒服被扯到腰间，而那个陌生男人趴在她腿边，牛仔裤褪到膝盖，两人身上的泥污遮不住赤露的皮肤。

“都别看了！”王警官吼了一嗓子，村民们才恋恋不舍地往后退。他冲法医挥挥手，“赶紧装袋，回局里再说。”

两个黑色尸袋被撑开，法医和助手戴着橡胶手套，小心翼翼地把尸体挪进去。李娜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嘴角还沾着水草；男人的脸埋在李娜颈窝，手臂紧紧搂着她的腰，姿势亲密得刺眼。

“这男的谁啊？”小李忍不住问，相机对着车后座拍个不停，“看着面生得很。”

李明没说话，蹲在车边往里瞅。中控台的香水瓶倒了，限量版香水洒了一地，混着泥水散发出甜腻的怪味。

张斐是市局上周刚登记的重点关注对象，他也是做建材生意的，经常违规，据说和赵麻子有过纠纷。李明心里咯噔一下，摸出手机翻照片，屏幕上的张斐穿着西装，和车里这具尸体的侧脸轮廓重合度极高。

“查张斐的社会关系，”他起身对小李说，“重点查他和李娜的联系记录。”

市局法医室的冷气开得足，白大褂上沾着的泥水很快凝成细冰。李娜和张斐的尸体并排放在解剖台上，盖着白布，只露出脑袋。老法医推了推眼镜，手里的解剖刀在灯光下闪了闪。

“先看男性死者。”老法医掀开张斐那边的白布，尸体泡得发白，指缝里全是泥。他捏着死者的手腕检查，“尸僵遍及全身，角膜浑浊，死亡时间大概在昨晚十一点到十二点之间。口鼻里有泥沙，肺部积水，死因是溺水窒息，没别的外伤。”

助手在旁边记录，笔尖划过纸页沙沙响。老法医又掀开李娜那边的白布，眉头皱了起来：“女性死者不一样，外阴有撕裂伤，血迹凝固在大腿内侧，量不少。”他用镊子夹起一点组织样本，“送去化验，看看是不是生前造成的。”

半小时后，化验结果出来了。助手拿着报告单跑进解剖室：“法医，女性死者的阴道分泌物里有男性DNA，和张斐的一致。撕裂伤边缘有生活反应，是生前造成的，而且……”他顿了顿，声音压得很低，“伤口挺深，应该是……剧烈运动导致的。”

老法医点点头，在报告上写下“溺水窒息合并失血性休克”，笔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失血量约800毫升，足以导致意识模糊”

李明拿着法医的初步报告，指尖在“失血性休克”几个字上反复摩挲。这女人死得蹊跷，不光是溺水，还流了那么多血，这里面肯定有事。

“查李娜昨天下午的行踪，”他对小张说，“特别是咖啡店之后，她跟谁见过面，去过哪。”

小张领命去了，没过两小时就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手里攥着一沓监控截图：“李队，查到了！李娜在咖啡店见的就是张斐！”

截图上，李娜坐在靠窗的位置，对面的男人穿着灰色风衣，侧脸轮廓和车里那具男尸一模一样。两人头凑得很近，李娜还伸手碰了碰男人的手，笑得一脸娇媚。

“还有这个，”小张翻到下一张，是服装店门口的监控，“他们从咖啡店出来就去了时代广场，没逛两家店就上了张斐的车，往南湖方向开了。”

李明盯着截图里张斐的车——一辆黑色大众，车牌号在监控里看得清清楚楚。他立刻让人去查这辆车的轨迹，结果显示，这车昨天傍晚就停在南湖附近的隐蔽处，张斐应该是提前到了，等着李娜。

“这俩人早就勾搭上了。”李明捏着截图，指腹蹭过李娜的笑脸，“查他们的通话记录和转账，看看有多久了。”

调查结果来得很快。李娜和张斐的通话记录密密麻麻，最早能追溯到半年前。张斐给李娜转过好几次钱，数额都不小，最近一笔就在上周，五万块，备注是“买包”。

“张斐的手机找到了吗？”他问技术队的小张。

小张举着个证物袋跑过来，里面是部泡得发胀的手机：“在车座底下发现的，已经送去数据恢复了。初步看通话记录，他昨天下午五点给李娜打过三个电话，最后一个接通了四十分钟。”

数据恢复用了整整一上午。等小张拿着打印出来的聊天记录闯进会议室时，李明正对着南湖的地图发呆。纸页上的聊天记录歪歪扭扭，全是些露骨的话——

“老地方等你，穿那件白羽绒服。”

“昨晚没够，今天得补上。”

“别让你那死鬼老公知道，不然有你好受的。”

李明捏着纸页的手越攥越紧，纸角被捏出深深的褶子。原来这俩人早就勾搭上了，半年前就开始用“逛街”当幌子私会。张斐是做建材生意的，去年跟赵麻子抢过生意，结了不少怨。

“还有这个，”小张又递过来份消费记录，“李娜上周在‘米兰时装’买的那件透视装，根本不是她穿的码，倒跟张斐情人的身材对上了。”

李明突然想起什么，冲技术队喊：“查张斐的车！看看他昨天下午有没有去过南湖！”

结果很快出来了。张斐的黑色大众车昨天傍晚六点就停在南湖附近的隐蔽树林里，行车记录仪删得干干净净，但停车场的监控拍到他拎着个黑色袋子下车，袋子形状鼓鼓囊囊的，像是衣服和……瓶酒。

“这俩人是早有预谋啊。”王警官蹲在会议室角落抽烟，烟蒂扔了一地，“特意选在南湖这荒地方，就是怕被人撞见。”

正说着，法医的最终报告送来了。老法医在电话里的声音有点尴尬：“男性死者的指甲缝里有女性死者的皮肤组织，女性死者的头发里缠着男性死者的阴毛，俩人确实是在……办事的时候出的事。另外，手刹拉杆上有两人的指纹叠加，张斐的指纹在上面，应该是他拽的。”

李明盯着报告上的“指纹叠加”四个字，突然明白了。这俩人大概是玩得太疯，张斐兴奋过头，随手拽了手刹，谁也没注意车正慢慢往下滑。李娜本来就因为失血头晕，加上两人折腾得没力气，等发现车在溜坡时，已经来不及了。

“车里面的酒精浓度测了吗？”他问。

“测了，”老法医说，“副驾驶的酒杯里有红酒残留，两人血液里都有酒精反应，张斐的浓度还不低，估计喝了不少。”

这下全串起来了。李娜下午从咖啡店接上张斐，俩人先去服装店晃了圈掩人耳目，然后开车往南湖去。张斐早就把车停在附近，两人换了李娜的宝马往坡上开，大概是想找个隐蔽地方“办事”。停好车后喝了点酒助兴，接着就在车里折腾起来。

激烈的时候，张斐不小心拉开了手刹。宝马车顺着结冰的坡往下滑，起初速度慢，俩人可能没在意，等发现不对劲时，车已经快到护栏边。李娜本就失血虚弱，张斐又喝了酒，加上体力消耗太大，根本没力气刹车。最后车撞断护栏冲进湖里时，巨大的冲击力让两人瞬间懵了，湖水涌进车厢，最终双双溺亡。

专案组的会议室里，烟雾缭绕。李明把所有证据摊在桌上，从咖啡店的监控截图到车内的指纹报告，摆了满满一桌子。

“说白了就是一场荒唐的意外。”王警官掐灭烟头，指着张斐的通话记录，“这俩人偷偷摸摸好半年，估计觉得在市区不安全，才跑到南湖这荒地方打野战，结果玩脱了。”

小李翻着李娜的消费记录，咂舌道：“她每次去服装店买的那些性感内衣，根本不是穿给赵鹏看的，全是穿给张斐的。上周还买了套情趣套装，估计就是为昨晚准备的。”

李明没说话，只是盯着车后座的照片。座椅被放倒成一张小床，上面散落着撕碎的纸巾和两个空酒瓶，不难想象出事前这里有多混乱。手刹拉杆上的指纹鉴定写得清楚——张斐的指纹覆盖在上面，边缘有明显的拉扯痕迹，显然是他兴奋时随手拽的。

“查张斐的公司，”李明突然开口，“他跟赵鹏有没有生意往来？”

结果出来得很快，小张拿着资料跑进来说：“张斐前年跟赵鹏抢过一个建材单子，闹得挺凶，赵鹏还找人砸过张斐的店。”

这下更清楚了。李娜大概是恨赵鹏失踪不管她，又或者早就跟张斐勾搭上，借着丈夫失踪的机会光明正大私会，没想到把命搭进去了。

“通知家属吧。”李明合上卷宗，心里说不出的别扭。好好的两条人命，就因为这点见不得人的事没了，连带着赵家最后一点体面也碎得稀巴烂。

张斐的老婆接到电话时正在打麻将，听到消息当场晕了过去；李娜的娘家早就跟她断了联系，警察找上门时，她妈只冷冷说了句“丢人现眼”，连尸首都不想认。

傍晚时分，技术队又传来新发现。张斐的手机里恢复出一段录音，是昨晚九点多录的，里面有李娜的笑声和模糊的调情声，最后隐约听见张斐说：“这车座躺着挺舒服，就是坡有点抖……”接着就是一阵嬉笑声，再没别的了。

“这大概就是他们最后活着的声音了。”小李把录音笔递给李明，脸上带着唏嘘。

李明按下播放键，听着里面甜腻的调笑声，再想想解剖台上那两具冰冷的尸体，只觉得一阵讽刺。一场见不得光的偷情，最终以最狼狈的方式收场，车沉了，人没了，只留下满肚子的龌龊事让别人议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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