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误杀

高院门口的柏油路被晒得滚烫，空气里飘着汗味和传单的油墨味。张梅的黑色轿车像只被蜘蛛网困住的甲虫，车身布满脚印和凹痕，车窗上的唾沫星子被太阳晒成了白印。

瘦高个不知何时摸出把蝴蝶刀，银亮的刀身在阳光下闪得人睁不开眼。他踩着车引擎盖，刀尖离张梅的脸只有半尺远，唾沫星子喷在玻璃上：“狗日的！当年判我五年时，你咋不想想今天？”

张梅缩在车里，香奈儿套装的袖口被划破，头发乱得像鸡窝。她死死攥着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拨号界面，手指抖得按不下去。车外的骂声像潮水似的涌进来，“还钱”“偿命”的喊声震得车窗嗡嗡响。

刘向阳混在人群边缘，帽檐压得更低。他看见街角的警车闪着红蓝灯过来了，轮胎碾过碎石子发出“咯吱”响，督察的胶鞋踩在滚烫的地面上，脚步声越来越近。

“督察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

人群像被捅的马蜂窝，瞬间炸开。有人想往后退，被后面的人推着往前挤；有人抓起地上的传单往督察那边扔，纸片在半空飘得像雪花；最前面的几个壮汉还在踹车门，却明显慌了神，动作都变了形。

瘦高个也慌了，刀身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他回头瞅了眼越来越近的督察，又转过来盯着车里的张梅，喉结动了动：“算你命大！”说着就要跳下车跑。

就在这时，刘向阳动了。

他故意被旁边的大妈绊了一下，“哎哟”叫了一声，身体往前踉跄。这一下看着狼狈，却精准地撞在瘦高个的后腰上。瘦高个本就站不稳，被这一撞，整个人往前扑去，膝盖重重磕在车顶上，发出“哐当”一声闷响。

没人注意到，刘向阳的手肘在撞上去的瞬间，死死抵住了瘦高个握刀的右手。

那把蝴蝶刀本是要往回收的，被这股力道一推，刀尖猛地向前扎去。“噗嗤”一声轻响，像切豆腐似的，径直刺进张梅的胸口。白衬衫瞬间洇开一朵红得发黑的花，张梅的眼睛猛地瞪圆，嘴巴张了张，却没发出半点声音，头一歪就不动了。

瘦高个懵了，刀还插在张梅身上，他的手还握着刀柄。鲜血顺着刀身往下滴，落在车顶上，砸出一个个深色的小坑，很快又被太阳晒干，留下暗红的印子。

“杀人了！”不知是谁先喊的，声音尖得像指甲刮玻璃。

人群彻底疯了。有人尖叫着往街角跑，被督察拦住；有人吓得瘫在地上，裤脚湿了一片；还有人举着手机录像，手抖得像筛糠。瘦高个还保持着前扑的姿势，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胸口插着刀的张梅，突然“哇”地哭了出来，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都别动！”领头的督察掏出枪，枪口对着天“砰”地放了一枪。

枪声震得人耳朵嗡嗡响，像有无数只蜜蜂在里面飞。混乱的人群瞬间僵住，没人敢再动，连哭喊声都咽了回去，只剩下粗重的喘气声和远处的蝉鸣。

刘向阳已经退到了人群后面，混在几个吓得发抖的老头中间。他低着头，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没人看见他嘴角那抹快消失的冷笑。刚才撞上去的瞬间，他清楚地感觉到刀身刺入皮肉的阻力，那触感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像捅进一块温软的黄油。

督察们冲了上来，胶鞋踩在散落的传单上发出“沙沙”响。两个督察按住还在哭的瘦高个，反剪他的胳膊往警车那边拖，蝴蝶刀还插在张梅胸口，被拽得晃了晃，又溅出几滴血。

“叫救护车！”有督察喊了一声，掏出对讲机。

但已经晚了。张梅的脸白得像纸，胸口的红花开得越来越大，连呼吸的起伏都没了。阳光透过布满唾沫的车窗照进去，在她圆睁的眼睛上投下块光斑，像块冰冷的玻璃。

刘向阳被两个督察夹在中间，往警车那边带。他的胳膊被攥得生疼，却没挣扎，只是顺着督察的力道走，脚步“踉跄”得恰到好处，看着就像个吓坏了的老实人。

路过那辆黑色轿车时，他瞥了一眼。张梅的头歪在副驾上，胸口的刀把还在轻轻晃，像个诡异的装饰。有苍蝇落在车窗上，盯着那片暗红的血迹，嗡嗡地转。

“老实点！”旁边的督察推了他一把，把他塞进警车后座。

车门“哐当”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刘向阳靠在冰冷的铁皮上，看着窗外的人群被一个个塞进警车。瘦高个哭得快断气了，被两个督察架着，像拖一头待宰的猪。

警车里的空气又闷又热，弥漫着汗味和劣质烟味。刘向阳闭上眼睛，脑子里回放着刚才的画面——瘦高个的刀、张梅瞪大的眼睛、自己撞上去的手肘……每一个细节都清清楚楚，像刻在脑子里。

他知道，没人会怀疑到他头上。在所有人眼里，这就是一场混乱中的意外，一个慌不择路的冤民失手杀了人。督察会查瘦高个的底，会查他和张梅的旧怨，会调出监控看他如何举刀、如何失手，却绝不会注意到他这个“被绊倒”的路人。

警笛“呜哇”地响起来，车队缓缓驶离高院门口。刘向阳从后视镜里看到，那辆黑色轿车孤零零地停在路边，像口棺材。阳光依旧毒辣，晒得地面发白，仿佛刚才的血腥和混乱从未发生过。

后座的老头还在发抖，嘴里念叨着“吓死了”。刘向阳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透着刚缓过来的后怕：“没事了，到了所里就好了。”

老头点点头，没注意到刘向阳袖口沾着的那点暗红——是刚才撞瘦高个时蹭到的血，已经快干了，像块不起眼的污渍。

警车往督察所开，窗外的街景慢慢往后退。刘向阳看着外面嬉笑打闹的孩子、拎着菜篮的大妈，突然觉得有点晃眼。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搬过砖、卸过货，也刚刚间接结束了一条人命。

没什么感觉。既不害怕，也不高兴，就像喝了杯白开水，寡淡得很。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张梅死了，林薇薇还在，王强和张副市长也还在。但没关系，他有的是耐心，有的是办法，能把他们一个个送下去。

警车拐进督察所的院子，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刘向阳跟着人群下车，阳光照在他脸上，他眯了眯眼，嘴角勾起一抹没人察觉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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