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恩将仇报
暮色四合，雍王府的寝殿里只点了一盏昏黄的灯，将褚烨的侧脸映得半明半暗。
他微阖着眼，长睫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声音带着刻意压抑的虚弱：“锦心，孤的眼疾……怕是又犯了。”
叶锦心闻言猛地抬头，手中的杯盏晃了晃，慌忙放下茶盏，指尖有些发颤地伸向褚烨的眼：“王爷别急，臣女这就为您看看。”
褚烨的睫毛在她触碰时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他记得清楚，当年救他的小女娃手法极稳，先用银针轻点太阳穴旁的“阳白穴”，再以指尖按揉眼周的“睛明”“承泣”，力道轻重得宜，绝不会像此刻这样指尖乱戳。
“是……是这样吗？”叶锦心的声音带着慌乱，额角已沁出细汗，“太久了，臣女记不太清了……”
褚烨缓缓睁开眼，眸中哪还有半分病气，只剩一片寒凉的清明。
他看着叶锦心手足无措的模样，心底最后一丝侥幸也碎成了齑粉。
当年那个三清观密室里为他续命的女孩，绝不会连最基础的穴位都记混。
“记不清了？”褚烨的声音很轻，却像冰锥刺进空气里，“叶锦心，你可知欺瞒本王，该当何罪？”
叶锦心脸色煞白，“噗通”一声跪坐在地：“哥哥……臣女真的只是时间久远……”
褚烨没再看她，扬声唤道：“来人。”
乔昂应声而入，垂首听令。
“将叶锦心打入地牢，”褚烨的目光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里，语气冷得像结了冰，“打到她说实话为止。”
子夜。
雍王府的地牢阴冷潮湿，青石墙壁上渗着水珠，滴答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叶锦心被铁链锁在木栏上，手腕已经磨出了红痕。
“醒醒，王爷来了！”她抬眼。
“咔嗒“一声，铁门被推开。
褚烨披着玄色大氅缓步走下台阶，烛火在他俊美的脸庞上投下忽明忽暗的阴影。
他停在叶锦心面前，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
“哥哥……”叶锦心在这冰冷的地牢里受尽折磨，那样子狼狈不堪，看到褚烨的出现犹如看到救星。
叶锦心咬着下唇，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妹妹不求哥哥能够报恩与我，只求哥哥能饶过我一命。”
“求哥哥放我出去……”
她威胁的语气，“别忘了，十年前我在三清观可是救过你的眼睛……要不是我，你怎么会成为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雍王，又怎么会成为大庆国万民敬仰的战神……”
“够了！”褚烨猛地打断她，眼中寒光乍现，“救我的人根本就不是你！”
叶锦心眸色一滞，没底气的反唇相讥，“不是我又是谁？”
褚烨：“是叶婉凝！”
地牢里一时寂静无声，只有铁链晃动的轻微声响。
还有褚烨那一脸愤恨恨不得撕碎她的阴厉。
叶锦心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几分凄凉：“叶婉凝？哥哥该不会是喜欢上叶婉凝，所以才想对妹妹我恩将仇报的吧？”
褚烨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直视自己的眼睛：“叶锦心，别说针灸穴位，你连最起码得望闻问切都不懂，竟然还说自己是我的救命恩人？”
“你借匪贼之手灭了整个三清观，让众人亵渎砸毁她的神像，就是怕有朝一日本王会认出她？”
“你赶在本王班师回朝的前一个月诱骗她代你嫁去勇毅侯府，用尽手段阻挡她进宫，就是为了怕我们会见面？”
“她自始至终没能看透你的用心，也从没将救助过的任何一个病人放在心上，所以她从头到尾都不知道本王心仪爱慕的……只有她一人！”
“叶锦心，你真该死！”
烛火噼啪作响，褚烨松开手，转身走向台阶：“但是本王现在不会杀你！”
“我要让你亲眼看着你处心积虑筹谋的一切，都将跟你一起陪葬！”
铁门再次关闭，将叶锦心再次浸泡在阴暗之中。
褚烨从地牢里出来，又禁不住吐了一口鲜血。
乔昂扶着他，“殿下？属下去找单大夫来……”
褚烨一把拽住他，“集结人手，让汪卓生围剿莲花教坊，抄没账册内已经属实的贪官污吏的府邸！”
乔昂看着褚烨在夜色中惨白到没有血丝的脸色。
“违令者，斩！”
乔昂看着沐在夜色中眼神决然的褚烨，“属下遵命！”
半月后。
腊月里的飞雪，洋洋洒洒的下了十几日不停。
整个京都城杯大雪冰封，流民和难民的尸骨遍野，万物萧瑟。
刺骨的风裹着雪粒子往领口钻，叶婉凝站在醉仙楼最高处的阁楼里，猩红裙裾被穿堂风掀起，像一簇跳动的火。
楼下菜市口的刑场早围得水泄不通，青石板缝里结着冰碴，每一步踩上去都咔咔作响。
那是雍王褚烨带领的羽林军在清场，刀鞘砸地的闷响惊得檐角铜铃乱颤。
“午时三刻到！”更夫的梆子声穿透雪幕。
雍王褚烨抬手挥落朱砂笔，刀光起时，叶婉凝进攥着衣袖没有眨眼。
三颗头颅滚落的瞬间，她听见人群里爆发出惊恐的尖叫，冷子裕的头砸在青石板上，溅起一片暗红，像极了弟弟叶明轩那日溅在她裙摆上的血。
“结束了。”她轻声说，“我和勇毅侯家的这场孽债，今日终于清了。”
雪还在下，盖住了青石板上的血迹，盖住了侯府满门的尸首，也盖住了叶婉凝藏在心头里前世那段被鲜血浸透的记忆……
“清风，我们走。”
阁楼的门吱呀一声关上，将刑场的喧嚣隔绝在外。
就那么一瞬，褚烨就像魔怔一般。
起身越过那些被砍完头的刑犯，加快内力朝那间刚刚关闭楼门的酒楼里走去。
“殿下？”乔昂慌忙跟上，“皇上还等您回去复命……”
褚烨充耳不闻。
跌跌撞撞的往那间阁楼的方向走。
内里正负责清扫的小二慌忙跪地，“草民拜见雍王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褚烨一把将那店小二拉起来，“刚才，可有一个女子在此处观刑？”
那店小二收了叶婉凝不斐的封口费，拼命摇头，“未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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