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衣带诏
长夜无眠,烛火幽煌,唯窗外天心月圆,将对峙中的两人,渐影渐长。
刘繇眸光转凉,声音愈发低沉。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速速离去,近日陛下方任曹孟德为御史大夫,专司监查袁营内应。
你若再敢滞留,休怪我将你献予曹御史,届时无论你家主人有何谋算,尽皆成空。”
然而袁三对此凛然无惧,悠然往书房中刘繇的位置上一坐,淡淡而笑。
“人过留声,雁过留痕,这世间之事,只要做了,就必然留下蛛丝马迹。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刘太傅,你该不会以为,区区两年时间,当年刺杀天子之事,就过去了吧?”
他抬眸昂然与刘繇对峙,谓之曰:
“家主让我捎句话给你:时候到了,刘繇,你的报应来了。
现在该你偿还当年曲阿城下的不杀之恩了。”
“你放屁!”
见袁三这幅态度,刘繇也不再遮遮掩掩,他涨红了脸,指着他怒斥出声。
“当年那件事,分明是他袁公路做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但凡我要知道袁一敢做此等大逆不道之事,我恨不得提前亲手将他斩了。
若非被蒙在鼓里,我又怎么会波及到你等谋反之事里去?
当日,袁一事败,若非我为他收拾收尾,极力遮掩,你家主公谋逆之事,早传的天下皆知,为诸侯攻讦,又何来今日?
如今他不念我的好,不知恩图报也便罢了,居然还拿这等我事先根本毫不知情,也从未参与过得谋逆之事来威胁我?
他袁公路还是人吗?他还知道礼义廉耻吗!”
“呵呵.”
对于刘繇的指责与谩骂,袁三只嗤笑一声,冷冷说着。
“这却有意思了。
若是没有参与,太傅当时又何必为袁一遮掩呢?
何况太傅也不是今天才知晓刺杀天子幕后的就是我家袁公,怎么现在都已过去两年之久,太傅也日日夜夜常伴当今陛下身侧。
若非我等同谋中人,怎么也不见太傅将刺杀他的凶手,告诉你那敬你爱你的好学生听呢?”
他言语如刀,字字诛心,语气陡然低沉,意味深长。
“刘太傅,你说你和刺杀谋逆之事没关系,和我们没关系,这话你说出去,天子信吗?曹操信吗?天下人信吗?
刘繇!
真相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理由说服的了天下世人吗?
史册昭昭,千秋万世,你必冠以弑君之名!”
“你你们真真岂有此理!
明明是你们做局陷害,将刺杀之人安排在我身边做护卫,我若不帮其遮掩,又如何说的清!
我若不.”
然而没等他说完,袁三已然打断了他,冷声斥曰:
“因为你做贼心虚!
若非做贼心虚,何以帮忙遮掩?
果真光明磊落,早将一切诉诸天子,又何以有今日!”
“你”
刘繇脸色苍白,指着袁三的手都在颤抖,几欲说不出话来。
“贼喊捉贼,倒打一耙!
当年真相分明不是这样,汝主就只会颠倒黑白不成?
帮我告诉他,不要逼我,须知困兽犹斗,殊死一搏。
逼急了,繇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大不了与他同归于尽,玉石俱焚!!!”
“逼你又如何?”
袁三冷冷逼视着他,咄咄逼人。
“同归于尽?玉石俱焚?
我告诉你,我家袁公等着呢!
去呀,把一切都说出来!
去告诉天下人,袁公早在几年前就亲手策划了刺杀天子的大案。
当年天子之所以会落水,险死还生,都是因为袁公在幕后暗中谋划。
你去说啊,怎么不动呢?是不敢动吗?”
袁三说着,自己都笑出声来了。
“我今日在太师府上也听闻你们流传出来的那个叫什么?
对,袁公阴谋论来着。
怎么了?按照你们的阴谋论,我家袁公亡汉之心不死,在暗中谋划这等欺君罔上的大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债多了不愁,你就算出去把刺杀天子之事说出来,也不过是阴谋论里再添一笔罢了。
世人信不信你的不说,便是天下人都信你,对袁公又有什么影响呢?”
见刘繇被自己说的讷讷无言,袁三笑着起身,抬手在这位一人之下的当朝太傅肩膀上重重拍了拍。
“今时不同往日了,刘太傅。
家主已称汉王,定新都,立新朝,天下若有不臣者,尽可一战,他在淮南等着。
倒是你这位当朝太傅,帝党领袖,若是被朝臣士人知晓,参与了当年刺杀天子的大案。
更与我家汉王沆瀣一气,乃是朝中最大的袁氏忠良。
却不知到时候,我家汉王挡的住天下诸侯共击之,而刘太傅你挡不挡得住满朝文武党同伐异呢?”
“我不是,我没有!
我是忠于汉室的,我是大汉宗亲啊,我怎么会去刺杀天子呢?
我.我只是一时糊涂!”
“一时糊涂?
不是你做的?
你是大汉忠良?
别太天真了,太傅。
既然我今天来了,你就别以为你的事还能藏的下去。
当年之前,我敢说大汉九州再没有人能比袁公更能拿出来铁证如山,证明是他自己刺杀的天子。
莫说这件事本就是家主所为,今有袁公阴谋论珠玉在前,便是强要说这事与他无关,我想也不会有人相信。
而只要家主认下此事,那么当时恰好被送来长安,与天子同行出逃,更由袁一贴身护卫的太傅你,就绝脱不了罪!”
袁三说一句就逼近一步,刘繇讷讷无言,竟无言以对,只得一步步后退。
两年来日日夜夜午夜梦回,袁一自陡峭河岸上滚下,浑身浴血。
李乐被杀时不敢置信望着自己,死不瞑目。
天子从水中救起时虚弱的脸色惨白,面无人色。
多年来担心事发,恐惧日生,而伴随自己的一幕幕噩梦景象,随着袁三的一句句责问,跃然眼前。
堂堂太傅,帝党党魁,竟被一家臣,逼的不断后退,几无立锥之地。
“好了,刘太傅,你也别太害怕了,只要你好好做事,将差事办好,我们也没理由将这事揭出来,让你难做不是吗?
如今当年相关之人已被你清理干净,今后只要我们不站出来主动承认罪行,谁又会翻起这些陈年旧事呢?
再者说,今为汉王办差,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都亭侯带来的功劳簿你也看见了吧?放心,只要是为家主做事,哪怕你身在汉营,也是同记功勋。
届时若有天地更易,辞旧迎新的一日,手里握着几个泼天大功,刘太傅心里也有底气不是?
时局至此,汉室倾颓已成定局,太傅当多为自己好生谋划才是。”
“休要多言,我刘繇身为大汉宗亲,受先帝、陛下两朝恩遇,若不思报国,枉生为人!
要我迫于威胁,与尔等同流合污,绝无可能!”
刘繇眼底满怀杀意,几乎是咬着牙开口。
如此一幕,就连袁三都愣怔片刻,暗忖这怎么和家主教的不一样?
家主分明交代了,这刘繇是个贪生怕死之徒,此来洛阳,很好拿捏。
怎么今日一幅仗义死节,慷慨忠烈的态度,是怎么回事?
然而没等他多想,便见刘繇声音沙哑,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要我做什么?若是无伤大汉基业之事,我可帮你们这一次。
此事过后,你我两清,我与你们也没有任何关系,下次再来必将尔打杀在府门之外!”
袁三闻言笑了,面上很快浮现一个我懂的表情。
“太傅说的没错,你身为大汉宗亲,与我等不共戴天,又岂会帮我们做事呢?
放心,你与我们没有任何关系,做完这次,我也再不会上门找你。”
嘴上如此说着,他心底根本不以为意,使无有我袁三,自有袁五、袁六、袁七挨个找你?
太傅,多天真呐!
做了一次就想收手?不,你只会越陷越深,把柄越抓越大,“心甘情愿”做那袁氏忠良!
入我家袁公掌中,从来命运不由人。
如那扑入网中的蛾子,只会被蛛丝越缠越紧,执玺在手,天命如绳,又岂是人力能违?
“好了,你此来究竟要做什么,就明说了吧。
提前说好,若是刺王杀驾,有损大汉之事,绝无可能!”
刘繇压抑着怒火,色厉内荏,沉声问之。
早得了袁公交代的袁三,自不迟疑,将计划为之娓娓道来。
“刘太傅,我接下来说的话,乃袁公得黄天所授之天机,你可记好了。
以你太傅的身份,接下来可以合情合理,时常往天子处走动。
待到时机合适,天子会撕衣袍暗作一密诏,咬破指尖,以血书之,其后令伏皇后缝于玉带之内藏之。
是日也,天子当系此带以见太傅,谓汝曰:
【昔年,太祖高皇帝斩白蛇起义,提三尺剑,纵横四海,三载亡秦,五年灭楚,遂有天下,立万世之基业。
祖宗如此英雄,子孙却如此懦弱,岂不可叹!】
随后他又会亲执汝手,感怀而叹:
【朕想卿西都长安救驾之功,未尝少忘,无可为赐,今将锦袍玉带赠之。
望卿衣朕此袍,系朕此带,常如在朕左右也。】”
袁三一字一句,让刘繇记忆,待他逐句背下,继而言道。
“这段对答,太傅千万记住,将来若有人问起,便以此答之。
并言你随后归家,于夜深人静,将锦袍反复察看,并无一物。
反复寻之无果,直到灯花偶然落于带上,烧着背衬,隐见血迹。
这才急取刀拆开视之,乃天子血字密诏,教以除曹匡正。”
刘繇:“.”
听袁三如此一板一眼,一本正经将故事讲完,刘繇都惊了!
他惊为天人呼之,“袁公果真神人乎?世之料事于先者,竟至于此?果真如此,天下九州,孰能敌之?”
但他转念一想,又觉不对。
“不妥!不妥啊!
今日朝会之后,陛下得刘表、刘备鼎力支持,反观曹操,一失丞相之位,二调曹仁之军外御于袁。
如此时局,曹操如何还能挟持天子?此正当勠力同心,共抗汝主之时。
陛下安能以衣带授我此诏?”
刘繇的话说的很明白了,天子就算果真要授衣带诏,那也必是以除袁为要!
今袁贼未除,天子也不再被挟持,何以授诏除曹耶?
然而袁三神秘的笑了,声音莫测。
“天子会授衣带诏除曹的,此为我主黄天应元显圣道君,所定下的批命!
不信,刘太傅,请看这是何物?”
刘繇将他神神秘秘取出之物拿来一观,只见其上以血为书,写道:
【朕闻人伦之大,父子为先;尊卑之殊,君臣为重。
近日操贼弄权,欺压君父.】
正是天子以血所书,除曹匡正之衣带诏也!
这一刹那,刘繇只觉通体冰凉,毛骨悚然!
他明白了!
为什么袁术敢定下批命,言说天子必下衣带诏!
又为什么袁三言之凿凿,要一字一句教自己把当日天子之言谈对答一一记下。
这一切之所以必然发生,竟然是因为他自己。
果然,正如刘繇所想的一般,袁三笑谓他曰:
“太傅近日可常往天子处走动,待某日时机合适,归家之后,便可将此诏拿出,按我先前所授行事。
其后联络朝中兴汉义士签名为证,以谋共讨曹贼,匡扶汉室。
他们分别是太师刘表、执金吾徐晃、车骑将军董承、偏将军种辑、昭信将军吴子兰、都亭侯王子服、后将军刘备”
见袁三连人名都定好了,刘繇脸色大窘,一脸为难。
“今天子又未被曹操幽禁,倘使这些人去与天子对峙,今日所谋,岂不穿帮?”
“他们不会。”
袁三话语幽幽,继续蛊惑。
“所谓机事不密则害成,太傅只需告知众人,此事紧要非常,当暗中谋之,以恐为曹贼所觉,是故不可与旁人言说。
更可提前告诉他们:
【天子身侧,已有曹贼耳目,是故才不得不以此暗中行事,传递机要。
因此就算他们去找天子当面对质,天子也定会矢口否认,否则何必传衣带诏呢?
若有人自作聪明,坏了兴汉大业,使曹贼有了警觉,领洛阳之两万曹军鱼死网破。
便是负了天子衣带诏之厚望,使大汉天下,亡于汝等之手!】
更何况,只要覆灭曹贼,朝廷大权便可落入汝等帝党之手。
剿除曹贼,此乃兴汉之业,帝党大义之所趋,没有人会不乐意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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