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大贤虚白（下）
那汉子顿时语塞，显然拿史温没法，史温趁机给李煜和他的父亲史光做了介绍，接着才窜进屋去，嚷嚷道：“爷爷，爷爷，温儿带朋友来看你哩！”
语音未落，史温却又从屋里跑了出来，拉着李煜的大手，老气横秋的道：“来，大家都进来坐吧，随便坐。”
李煜进得屋里，却正见一个鹤发童颜的老人家独自对弈，瞧他那架势，应该就是史虚白无疑。
李煜正要上前去问候，史温一把拉住他，道：“老朋友，我这爷爷最讨厌下棋的时候有人打扰他，我们还是先等等再说吧，估计这盘棋是快完了。”
李煜微一点头，正要坐下，岂料史虚白却开口道：“难怪老夫今天眼皮跳得厉害，却原来是有稀客来访，这位公子，介意和老夫下完这盘棋吗？”
史温走到棋盘，略微看了一下，道：“爷爷，这盘龙虎棋局不出七手也就完了嘛，其结果白子胜出。这盘棋你都下了不知道有千百回了，结果还不都是一样？这有什么好下的嘛。”
史虚白疼爱的摸了史温一下，眼睛却是一直没有离开棋局，更遑论正眼看李煜一眼。
李煜暗忖史温这个少年果然不同凡响，恐怕谓之“神童”亦不为过。同时却是心中叫糟，若是史虚白下的象棋，那他自然没有推搪的道理，只是这围棋，李煜却是个十足的门外汉，在现代的时候，少有机会接触、学习，故而对于围棋，他也只是略微懂得些规矩，至于说到其中的招式、章法，那就只能双掌合十，默念阿弥陀佛了。
史虚白又催道：“公子莫不是连下一盘棋的胆量都没有吧？若是如此，老夫与你也没什么好说的，史温，送客。”
史温使劲的给了李煜几个眼色，示意李煜过去对弈，李煜无奈之下，亦只好硬着头皮上架了。不知为何，李煜忽然想起了《天龙八部》里的珍珑棋局，心中一动，于是想到了置之死地而后生，说难听点，那就是自杀。
当李煜第一字落下去的时候，众人都是为之一愕，好半晌，史虚白才回过神来，痛快的笑道：“好了，这多年以来，这盘龙虎棋局终于出现了变数。今日就且到此为止吧，多谢公子赐招，史温，送客。”
李煜等人立即目定口呆，竟然会有人下逐客令来答谢客人的？
史温显然站在李煜这边，央道：“爷爷，这些朋友可是我带来的，你多少也招呼些，就当给孙儿点面子吧，哈，最多晚上孙儿给你讲故事就是了，如何？”
史虚白哈哈大笑了几声，连声道好，又忽然站起身来，仔细端详了李煜，赞许的道：“果然是一表人才。”
史温到此却才醒悟过来，连呼自己中计，知道史虚白并非真的有意驱逐李煜等人，爷爷这么说，只是要诓自己给他讲故事罢了。
李煜正要说话，史虚白又道：“你什么都别说，也什么都别问，你的事情，韩熙载早就和我通过信哩，老夫知道你的来意，只是我万万想不到，你竟然还能叫我这孙儿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果然不愧是六殿下。实不相瞒，若非温儿带你来，老夫还真不打算见你。”
李煜讶然道：“先生早知道李煜要来？”
史虚白微一点头，道：“你们既然远道而来了，那么就且在这里用了午膳，之后就请继续上路吧，其他的事情，老夫没心情过问，也已没有必要过问。”
李煜皱眉道：“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天下间又哪有十全十美、尽如人意的事情？满招损，谦则溢，用人也是如此，你明白吗？”
李煜虚心道：“还请老先生赐教。”
史虚白不答反问道：“公子可知道当年刘玄德为何不能兼有卧龙、凤雏？”
李煜听得愈发迷糊，道：“先生的意思是”
史虚白笑道：“若是天下所有人的人才都尽集于公子手下，公子以为这是好事吗？当年若非凤雏嫉妒，欲与卧龙争功，而是一心归隐田林，又岂会身遭不测。何况即令以唐太宗之权术，尚难免朝野夺嫡之争，更皆有侯君集之谋反，此又岂是国家之福也。世间何其广焉，而朝廷何其渺焉，官位有度，又岂能尽纳天下之才杰？今公子既然已有卧龙在身侧，凡事何不多多倚重之，又何必多此一举，再奢求其他呢？取天下，卧龙、凤雏，二者得其一，足矣，若兼得之，则过犹不及呀。”
李煜并非蠢人，史虚白把话说到这份上，又如何还不明白史虚白的意思，只是他李煜千辛万苦的找来，得到的却是这样一句话，难免心有不甘，于是道：“老先生若是有此忧虑，不如就效仿荆南梁震，以白衣侍樽俎，而不为幕府，如何？”
史虚白摇头道：“看来你还未明白我的意思。公子能够礼贤下士、求才若渴固然是好事，然而刘邦亦斩韩信，曹操犹杀杨修，更何况臣子之间，难免要相互排挤、嫉妒，以史为鉴，历来同患难而不可共富贵之事，鲜不有之。”
李煜满怀希望而来，想不到却被史虚白泼了一身冷水，他虽也明白史虚白所言非虚，只是这种事情，却要到是猴年马月以后才能有分晓，说史虚白这是高瞻远瞩，那他也未免太过了头了，倒是说他危言耸听、挑拨离间还说得过去。
李煜现在正忙于经略天下，深感人才奇缺，却哪来闲功夫想到这一层远虑。即令是真的想到了，李煜亦根本没有闲情料理，最多也只能分外注意君臣将领之间的和谐罢了。
到了最后，史虚白送了李煜一本亲自注疏的《贞观政要》给李煜，算是一份莫大的贺礼，虽然这一趟入宝山没有空手而回，但是那种失落的感觉，却愈发强烈了。
若不是对付南汉在即，李煜还真想软磨硬泡，学着刘备的三顾茅庐，就算不把他感动，烦也要烦得他答应为止。
李煜回首史虚白的庐舍，忽然叹道：“你们说，史虚白为何就是不肯出山襄助本王呢？”
孙菁道：“其实主公也无需气馁，史老先生肯将《贞观政要》送于主公，可见他心里还是看好你的。”
申屠令坚却满口说李煜诚心不够，应该三顾茅庐才好，乐史则道：“依我看，史先生该是早已看破红尘，厌倦官场，一心退隐才真，不然他也不会给自己起一个字，叫畏名了。”
乐史提到畏名二字，李煜却不禁想起一个人来，道：“你们现在这里等着，本王有事还去回去一趟。”
李煜于是又匆匆折返，找到史虚白，劈头就道：“史老先生可是还有个弟弟，叫史守冲？你们之间是否存有什么误会？”
史虚白却似乎看穿李煜的心思，道：“公子有何必理会这等小事，你大概是想做和事老消除我们兄弟的隔阂，想叫老夫欠你一个人情吧。公子你若是见着守冲，不妨就告诉他，说史虚白已经老了，没几年蹦头了，几年前重病了一场，还得了老年痴呆。这样他自然而然就会回来见我了。我们自己的事情，不需要别人来插手。”
李煜还是有些不甘心，又再问了一次，道：“先生当真不肯出山？”看着史虚白微笑摇头，不为所动，李煜道：“既然如此，可使史光出仕吗？”
史虚白好笑道：“史光是块什么材料，想来殿下也应该能看出几分。正所谓贤则立功业，以道事明主，愚则负薪捕麋，以养其父母。人都说望子成龙，老夫独畏名，却并不介意史光为一介山野农夫，更何况老夫亦不想公子他日为史光所累。”
李煜转向史温道：“此子又如何？”
史虚白长叹道：“吾恐汝为曹公，其为杨修尔，罢了，罢了，便姑且顺其自然吧。”
李煜眉头微皱，心中难免有些不悦，正要转身离去之时，史虚白好意提醒道：“记得好好珍惜眼前人，如果我是公子的敌人，我绝对不会放过卢梓舟。”
李煜闻言如遭电掣，流星赶月般会合孙菁等人去也。
润州。
李弘冀召来部将赵铎、陆孟俊等人，道：“江宁来信，言吴越侵袭常州，必危及宣、润二州，父皇忧我年少冲动，想要调本王回京师，众将以为如何？”
部将赵铎直言道：“燕王殿下身为主帅，乃是宣、润臣民心中的支柱，此时若先退归京城，则润州之地，不用吴越来攻而自乱矣。”
李弘冀微一点头，道：“赵将军之所言，诚本王之心意也，今我欲先发制人，亲自坐镇以收复常州，众将谁可为先锋？”
众将一听，多有畏缩者，惟有袁州刺史陆孟俊挺身而出，跪请道：“末将陆孟俊愿往，不复常州，宁死国事。”
李弘冀亲自扶起陆孟俊，欣然道：“有将军此言，常州得复半城矣。至于另外半城，则系于另一人身上。”
赵铎最是明白李弘冀心意，道：“主公指的，可是典领宫廷禁卫的龙武都虞侯柴克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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