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春雨贵如油

雨是半夜来的。

起初只是几滴试探性的敲打窗棂，接着便是一阵紧似一阵的哗啦声，最后竟成了瓢泼之势。

“下雨了！老天爷开眼了啊！”

最近一直睡不踏实的林三勇一个激灵从炕上弹起来，光着脚就往外冲。

被吵醒的田桂花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的这疯癫样子吓了一跳。当她听清了自己当家说的话，瞬间整个人也清醒了过来。

自己也踢踏上炕边的草鞋，连外衣都没穿也跑了出去。

“下雨了，真的下雨了！老天爷啊！”林三用夫妻两手拉着手在雨中蹦跳着，笑声传遍林家小院。

老林家的众人也被陆陆续续吵醒了。

“快！快拿家伙接水！都傻愣着干嘛？”从东屋出来的林老太看到这阵势赶紧高声吩咐。

整个老林家瞬间活了过来。家里各房的浴桶、洗脸盆、洗脚盆，连家里的锅碗瓢盆都不放过，整个院子被各种家伙事摆得满满当当。

林大河还往后院跑去，连喂鸡的破陶罐都被征用了，摆在窗台上滴滴答答地攒着水珠子。

雨越下越大，屋檐挂起了水帘。

林老太突然扯开嗓子：“烧水！洗澡！”

灶膛里的火苗蹿得老高，映得林岁安的小脸通红。现在家里烧火的活计已经轮到林岁安来接管了。

洗澡的地方在靠灶房隔着的一个小间，里面被大伯母找来一块布给隔开，可以一下子进去两个人洗。

今天家里的女人小孩先洗，接下来是男人。

林岁安几几个月没洗澡了，那个头发油得更是没法看。也幸亏是天气冷，全家人都一样的情况，谁也不嫌弃谁。

林岁安脱下那件穿了整个冬天，已经发硬得像铠甲的棉袄，露出白皙结实的小身板。热水浇下来的瞬间，她打了个激灵，已经太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温暖了。

刚进来的时候，林岁安从大伯母手上分到了一块搓泥巴的卵石。林岁安用那卵石搓着身上的泥灰，卵石每过的地方都搓出一片红痕。

搓到小腿时，结块的泥垢扑簌簌往下掉。最脏的是头发，抓一把能薅出泥球来。

林岁安从空间里拿出了个无香味无泡手工皂给自己好好的搓洗了一番。洗干净了可以再撑好几个月不用洗了。林岁安刚冒出这个可怕的念头就扇了自己两嘴巴子，她已经脏成可以接受几个月不洗澡的自己了。

等老林家全家上下都清洗一番花了三个时辰。

令人惊喜的是，这场雨连下了三天三夜。到第二天晌午，村里已经有人家把被褥搬出来淋雨去霉。

女人们抓紧时间拆洗冬装，男人们则忙着修补农具，这场透雨意味着春耕有指望了。

第三天傍晚，雨势才渐小。

雨后的山路泥泞松软，踩上去会发出“咕啾咕啾”的声响。

老林家的小孩都背上竹篓往青石山外围跑去，这个冬天憋太久了，孩子就像刚放出笼的小鸟，一下子就散开来找自己熟悉的小伙伴一起行动。

林岁安也慢慢的跟老林家的人分散了开来，自己蹲在一片松树林旁。拨开腐殖土，一簇簇黄褐色的松蘑挤挤挨挨地凑在一起。

“小姑娘，你很厉害啊！”

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林岁安手一抖，差点把刚采的蘑菇捏碎。她猛地抬头，看见一个穿藕荷色旧衫的年轻妇人站在不远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是兰姐儿！

这算是林岁安第一次正面接触兰姐儿，突然间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像说什么都不合适，但又不想错过这个能搭上话的机会。她不能在兰姐儿面前露出马脚，淡定。

“我…我就是随便采采。”林岁安假装害羞地低下头。

“你是谁家的小孩啊！”兰姐儿脸上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

兰姐儿看着好像是要融入这个社会，努力学着这边的妇人搭讪一些陌生的小孩，套一些有用的信息似的。

“我是山脚下老林家三房的小闺女，婶子，您可以叫我岁安。婶子您是哪家的？”林岁安假装着不认识她。

哦，山脚下的那个老林家，兰姐儿这几天也对村里有了个大概得了解。那老林家是个大家庭，听说家庭和睦生活过得很是红火，家里一样出了一名秀才，是不比自己家差的人家。

她在心里叹着气，要是当初自己穿到的是老林家就好了，是不是就不会受了这么多年的苦。

想到这儿兰姐儿瞬间没再跟这个小孩聊下去的心情了。

“我是里正家的兰姐儿，你可以叫我兰姨。你采吧！我去其他地方找找！”兰姐儿说着就先走开了。

林岁安被兰姐儿这莫名其妙的一通操作搞懵了，她是要做什么？算了想不清楚就不想了，先采蘑菇吗，采蘑菇太有成就感了，她发现自己停不下来了。

日头西斜时，众人的筐里都装得满满当当。林岁安除了野蘑菇，还采到了不少草药，清热解毒的蒲公英，茵陈，甚至还有几株珍贵的七叶一枝花。

下山路上，女人们互相炫耀着各自的收获。春桃娘的筐里蕨菜堆成了小山，孙瘸子老婆子挖到了肥嫩的野山药，就连不会采野菜的周氏，也捡了半筐地皮菜。

山脚下，新翻的农田已经露出湿润的深褐色。汉子们正在犁地，吆喝声一声高过一声。

多么朝气蓬勃！人真是强的可怕，这马上就要活不下去了，但只要给点阳光雨露，立马焕发新生机。

林岁安回到家就看到院中小老太拿着根小棍子，大伯母、二伯母、娘亲、大姑排排坐，每人的膝盖是都放着一个小簸箕挑着什么。

“老大媳妇，蔓菁籽要挑肚脐眼深的。”大伯母粗粗的手指在灰褐色的种子里翻拣。

奶奶的棍子突然拦住她：“急什么？”老太太捏起一粒种子对着日头眯眼瞧。“看见没？这粒胚芽泛青，种下去会烂根。”

大伯母讪讪地缩回手。

“娘，圆籽的出苗快，长籽的耐旱…”二伯母对着萝卜籽话还没讲完。

“挑圆籽的，后院那洼地挨着水沟，专要苗快的！“

“娘，这批菘菜种子不错啊！油性足。”娘亲捏着种子对奶奶说。奶奶难得地点了点头。

“满枝，停，你手上的那几颗都泛白了，发霉了你没看到啊！扔了。”吓得大姑赶紧把手上的种子扔掉。

“娘，干嘛这么大的阵仗，这都种了几十年的菜了，我们又不是不会挑种子？”大伯母胆子一如既往的大。

“你知道个啥，谁知道这个老天会不会又翻脸。种子挑好点，保证菜都能长壮些。”说完奶奶就板着脸。

“我说的，你们听着就是了，好好挑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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