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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纳西族怨灵(四)


我握着信,心里一紧  ——  之前仪式上,我们以为和大叔、阿星阿月的魂都走了,可没想到还有  “未归之魂”。我赶紧翻开那本《指路经》残章,残章的纸页已经泛黄,边缘有些破损,上面的东巴文是用松烟墨写的,字迹工整,批注是用红色的墨写的,很潦草,像是和大叔写的时候很着急。

我对照着东巴文字典,一个字一个字地认批注:

“十月初九,东巴庙失火,见一白袍人抱经卷走,疑是老祭司的魂,他在找‘祖灵袋’。”

“十月十二,晒谷场的老槐树下有哭声,是寨里的和小妹,她的‘魂玉’丢了,找不到归魂的路。”

“十月十五,听到东巴庙的钟响,老祭司的魂在敲钟,说‘经卷未全,魂不能归’。”

老祭司、和小妹、祖灵袋、魂玉……  这些都是我之前没听过的名字和东西。我赶紧给和阿爷打了电话,电话里,和阿爷的声音很激动:“林砚,你看懂批注了?老祭司是寨里以前的东巴,比我还大十岁,拆寨前一年就没了,他生前最看重东巴庙的经卷,说经卷是寨里的根。和小妹是寨里的孩子,拆寨的时候才八岁,跟着父母去城里,结果在路上走丢了,再也没找回来,大家都说她的魂没了,回不了寨里。”

“祖灵袋和魂玉是什么?”  我问。

“祖灵袋是东巴祭司装经卷和祖先遗物的袋子,老祭司的祖灵袋里装着最古老的《指路经》全本,还有他父亲传给他的魂玉  ——  魂玉是纳西族孩子出生时,父母给的玉坠,上面刻着孩子的东巴文名字,魂玉在,魂就能找到家,魂玉丢了,魂就会迷路。”  和阿爷说,“老祭司没了之后,祖灵袋和魂玉就不见了,我们以为是被拆房的人拿走了,没想到老和在批注里提到了,说不定还在寨里。”

挂了电话,我立刻收拾东西,买了去丽江的车票  ——  我要回旧寨,帮老祭司和和小妹找归魂的路,也要找到祖灵袋和魂玉,完成和大叔的遗愿。

再次回到旧寨时,已经是深秋了,桂花谢了,院子里的槐树叶落了一地,青瓦上积了一层薄薄的霜。和阿爷和阿婆早就在门楼前等我了,和阿婆手里拿着一个扫落叶的竹扫帚,和阿爷手里拿着一个装着香柏枝的篮子。

“你可来了,”  和阿婆拉着我的手,“我们这几天一直在东巴庙的地基下挖,没找到祖灵袋,倒是挖出了一个铜钟,是东巴庙的老钟,上面刻着东巴文‘醒魂’两个字。”

我们跟着和阿爷去了东巴庙的地基,地基中央放着一个铜钟,钟身已经锈了,上面的  “醒魂”  二字却很清晰。“老祭司生前每天早上都会敲这个钟,说钟响能让魂清醒,不会迷路,”  和阿爷说,“拆寨那天,钟被埋在了地下,我们也是前几天才挖出来的。”

我走到铜钟前,轻轻敲了一下,“咚”  的一声,钟声很沉,飘向旧寨的深处,像是在呼唤着什么。突然,我听到一阵很轻的咳嗽声,从地基的西北角传来,像是个老人的声音,很虚弱。

“是老祭司的魂吗?”  和阿婆紧张地问。和阿爷点了点头,朝着西北角的方向鞠了一躬:“老祭司,我们是和明、和阿妹,还有林砚,我们来帮你找祖灵袋,帮你归魂,你要是在这儿,就给我们点线索吧。”

咳嗽声又响了一下,这次更近了,我看到西北角的泥土里,慢慢露出了一个布角,是深蓝色的,上面绣着东巴文  “祭”  字  ——  是东巴祭司的长袍布料!

“在那儿!”  我指着布角,和阿爷赶紧拿起铲子,小心翼翼地挖,生怕弄坏了。很快,一个深蓝色的布袋子露了出来,袋子上绣着  “祖灵”  两个东巴文,袋子的口用绳子系着,上面还挂着一个铜锁,锁上刻着老祭司的东巴文名字。

“是祖灵袋!”  和阿爷激动地说,手抖着打开铜锁  ——  袋子里装着一本泛黄的《指路经》全本,还有一块绿色的玉坠,玉坠上刻着一个东巴文名字,是  “和小妹”!

“是魂玉!和小妹的魂玉!”  和阿婆喊了出来,眼泪掉了下来,“老祭司把祖灵袋和魂玉藏在了地基下,是怕被人拿走,他到死都在保护这些东西,保护寨里的魂!”

我拿起魂玉,玉坠很凉,上面的东巴文名字很清晰。突然,我听到一阵孩子的笑声,从晒谷场的方向传来,很清脆,像是个小女孩的声音。和阿婆朝着晒谷场看去,笑着说:“是和小妹,她的魂玉找到了,她能找到归魂的路了!”

我们拿着祖灵袋和魂玉,去了晒谷场的老槐树下  ——  和大叔的批注里说,和小妹的哭声是从这里传来的。和阿爷把魂玉放在老槐树下,点燃了香柏枝,念起了《指路经》:“和小妹,你的魂玉找到了,跟着我的声音走,往北走,过了拉什海,过了金沙江,就能找到你的父母,找到你的祖先,别害怕,魂玉会保佑你……”

香柏枝的烟飘起来,我看到老槐树下慢慢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影子,是个穿着粉色麻布裙子的小女孩,手里拿着一个布娃娃,正是和小妹。她看到魂玉,眼睛亮了起来,跑过去拿起魂玉,朝着我们鞠了一躬,然后慢慢朝着北边的方向走,影子越来越淡,最后消失了。

“和小妹走了,”  和阿婆擦了擦眼泪,“老和要是知道,肯定会很高兴,他的批注没白写,我们没白费力气。”

接下来,我们要帮老祭司归魂。和阿爷说,老祭司的魂一直在找祖灵袋,现在祖灵袋找到了,只要把《指路经》全本放在东巴庙的地基上,念一遍《指路经》,老祭司的魂就能跟着经卷走,找到归魂的路。

我们把《指路经》全本放在铜钟旁边,和阿爷穿上东巴祭司的长袍,拿起香柏枝,开始念《指路经》。我和和阿婆站在旁边,看着和阿爷的背影,看着铜钟上的  “醒魂”  二字,心里很平静。

《指路经》的声音在旧寨里回荡,铜钟突然  “咚”  的一声,自己响了起来,像是老祭司在回应。我看到东巴庙的地基上,慢慢出现了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老人影子,手里拿着一本经卷,正是老祭司。他朝着我们鞠了一躬,然后拿起《指路经》全本,朝着北边的方向走,影子慢慢消失在风里。

钟声停了,《指路经》的声音也停了,旧寨又恢复了安静,可这次的安静,不再带着悲伤和执念,而是带着释然和安心  ——  老祭司和和小妹的魂都走了,找到了归魂的路,和大叔的遗愿也完成了。

晚上,我们坐在和阿爷家的石桌旁,喝着青稞酒,吃着荞麦饼。和阿婆翻开《指路经》全本,指着上面的东巴文说:“老祭司在经卷的最后写了一句话,说‘寨在,经在,魂在’,现在我懂了,只要我们守着寨里,守着经卷,那些离开的魂,就永远不会忘记回家的路。”

我看着经卷上的东巴文,心里突然明白了  ——  纳西族的  “魂归”,从来不是结束,而是开始。那些离开的魂,会变成风,变成雨,变成桂花的香味,变成魂铃的声音,留在旧寨里,留在爱他们的人身边,永远都在。

和阿爷说,以后每年的魂归日,我们都要在东巴庙的地基上做仪式,给那些可能还没归魂的魂指路,也给寨里的老人和孩子讲东巴文化的故事,让寨里的魂,永远都有回家的路。

我点了点头,握着手里的魂铃,轻轻摇了摇,“叮铃”  一声,风里传来了桂花的香味,像是阿月在笑,像是和大叔在说  “欢迎回来”,像是老祭司在念《指路经》,像是和小妹在唱寨里的童谣。

旧寨的青瓦下,回响着的,从来不是怨灵的悲伤,而是亲人的牵挂,是文化的传承,是永远都不会消失的爱。我知道,我会一直回来看这里,看和阿爷和阿婆,看青瓦,看老槐树,看那些留在风里、雨里、阳光里的魂,看这个永远都是家的地方。

祖灵袋里的《指路经》全本还藏着意外  ——  在最后几页泛黄的纸页间,夹着一张折叠的东巴文地图,边角被虫蛀得残缺,墨线却依旧清晰。和阿爷展开地图时,手指在一处画着  “署”  神符号的标记上顿住,声音发颤:“这是……  自然神的祭祀遗址!我小时候听父亲说过,寨后山有处‘署坛’,是历代东巴祭祀自然神的地方,后来被泥石流埋了,没想到老祭司把位置记在了地图上。”

我凑过去细看,地图上除了  “署”  神符号,还标注着三棵  “神柏”  的位置,旁边用红墨写着一行小字,对照字典翻译后是:“坛在柏下,魂守坛生”。和阿婆突然握紧布包:“老和生前总说,寨后山有异响,像是有人在挖东西,现在想来,怕是有人想找祭祀遗址的宝贝!”

第二天天刚亮,我们带着地图、香柏枝和魂铃往寨后山走。山路比上次更陡,枯叶积了厚厚一层,踩上去  “沙沙”  响。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前方出现三棵粗壮的香柏树,树干上刻着模糊的东巴文,正是地图上标注的  “神柏”。

“就是这儿了。”  和阿爷用锄头拨开树下的枯叶,露出一块青石板,石板上刻着  “署”  神的蛇形符号,边缘有明显的撬动痕迹。我蹲下身,指尖刚碰到石板,突然感到一阵寒意从地下窜上来,耳边传来细碎的  “沙沙”  声,像是有人在土里低语。

“谁在那儿?”  和阿婆举起魂铃摇了摇,“叮铃”  声穿透晨雾,地下的低语突然停了。和阿爷用力撬开青石板,一道暗门赫然出现,里面黑漆漆的,飘出淡淡的泥土腥气,还夹杂着一丝檀香  ——  是东巴祭祀用的香柏香。

我打开手电筒往里照,暗门下方是陡峭的石阶,石阶尽头隐约能看到一个石台,石台上摆着一个陶制的  “署”  神雕像,雕像前散落着几片东巴纸。“这就是祭祀坛!”  和阿爷激动地往前走,刚踏上石阶,手电筒突然闪烁了几下,光线里竟映出一道佝偻的影子,站在石台旁,穿着破旧的黑色羊皮褂,手里握着一根木杖。

“是和四爷!”  和阿婆的声音发颤,“他是寨里最后一个守护祭祀坛的老人,十年前在坛边守着时没的,大家都说他的魂留在这儿了!”

那道影子慢慢转过身,我看清他的脸  ——  皱纹堆得像老树皮,眼睛却亮得惊人,直勾勾地盯着我们手里的祖灵袋。和阿爷赶紧拿出香柏枝点燃,朝着影子鞠了一躬:“和四爷,我们是来保护祭祀坛的,老祭司的地图指引我们来的,您别担心。”

影子没有说话,只是举起木杖,指了指石台旁的一个土坑。我走过去,用手拨开泥土,竟挖出一个铜制的  “祭盘”,盘上刻着日月星辰的图案,还有几行东巴文,翻译后是:“外人掘坛,署怒魂散,守坛者,魂系坛生”。

“难怪寨里这些年不安生,”  和阿爷叹了口气,“有人来挖祭祀坛,惹恼了自然神,和四爷的魂也被绑在这儿,走不了归魂的路。”

和四爷的影子突然剧烈晃动起来,像是在挣扎。我赶紧把祭盘放回石台上,和阿爷点燃香柏枝,开始念祭祀词:“署神在上,守坛者在旁,我们归还祭器,守护圣坛,求您息怒,放守坛者归魂,回祖先身旁……”

香柏烟袅袅升起,飘向和四爷的影子。我看到他的轮廓渐渐清晰,手里的木杖慢慢放下,眼神也柔和了许多。和阿婆摇起魂铃,“叮铃”  声在坛内回荡,像是在为和四爷指引方向。

突然,石台旁的东巴纸飘了起来,拼成一行东巴文:“坛安,魂归”。和四爷的影子朝着我们鞠了一躬,慢慢朝着石阶上方走,走到暗门口时,他回头看了一眼祭祀坛,然后渐渐消失在晨雾里。

“他走了,”  和阿婆擦了擦眼泪,“终于能回祖先身边了。”

我们把青石板重新盖好,在三棵神柏旁种上几株新的香柏苗,和阿爷说:“以后每年都来祭拜,不能再让外人破坏这里。”  下山时,我回头看了一眼后山,晨雾中,三棵神柏的影子像是在守护着什么,安静而庄重。

回到寨里时,夕阳正落在晒谷场的老槐树上。和阿婆煮了青稞酒,和阿爷翻出老祭司留下的东巴经,我们坐在石桌旁,听他们讲寨里的老故事  ——  讲自然神如何保佑寨里丰收,讲和四爷如何守着祭祀坛度过一个个寒冬,讲老祭司如何用一生守护经卷。

魂铃放在桌上,偶尔被风吹得轻响,像是那些已经归魂的人,在回应我们的对话。我突然明白,旧寨的  “怨灵”  从来不是恶鬼,而是放不下家园的魂,是守护文化的魂,是等着有人记得他们故事的魂。

夜里,我又梦见了旧寨  ——  和四爷在祭祀坛旁浇水,老祭司在东巴庙抄经,和小妹在晒谷场追蝴蝶,阿星阿月在桂花树下笑。他们都很安详,像是从未离开过。

第二天离开时,和阿爷把《指路经》残章递给我:“带着吧,以后要是还有未归的魂,你还能来帮他们。”  和阿婆塞给我一袋晒干的桂花:“想寨里了,就泡杯桂花茶,闻着香味,就像回了家。”

车子驶离旧寨,透过后视镜,我看到和阿爷和阿婆还站在门楼前,手里握着魂铃。风里飘来桂花的香味,魂铃的  “叮铃”  声隐约传来,像是在说:“常回来看看,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青瓦下的回响,从来不是悲伤的叹息,而是爱的传承,是魂的归宿,是永远不会被遗忘的故事。我知道,无论走多远,我都会回到这里,回到这个有魂铃、有香柏、有牵挂的旧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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