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融魂

少恭听出师父的话语中有些惆怅的意味，一双眼睛带着些许探究看着紫胤真人。

紫胤真人则不动声色地侧过身不再看少恭的眼睛，徐步走到血涂之阵中，俯下身拾起躺在地上的焚寂。

“少恭且在一旁调息，为师还需以血涂解灵。”

他左手握住剑柄，右手如同抚摸般轻轻擦拭剑身。他知道只差最后这一步，一切便大功告成了，但他心中却说不出是喜是悲，只怕更多的却是快要完成多年夙愿的解脱。

血红色的阵法在紫胤真人的操控下如同古老的祭坛开始运转。漫天的符咒在阵法上方交织成一张金色的大网，悬在阵法中心的焚寂也因为这张法网的出现周围的空间产生了强烈的扭曲。阵法运转得越来越快，困在扭曲空间的焚寂突然发出一阵尖啸声，随即剑灵也带着隐忍到极致的哀嚎从剑身中闪现。

“长琴，忍过这片刻便好！”

仙灵经由血涂成为剑灵，即剑为身，灵为魂。如今要重新斩断剑与灵的联系，便是要承受一次剥离血肉之苦。

紫胤真人见剑灵因魂体相离而面容扭曲，心中大恸。

而一旁调息的少恭则是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到陌生的一半魂魄。师父叫他长琴……那失去记忆的我呢？是简单的另一半的关系，还是替代或影子？

一个人一旦太过在意另一个人，那他便容易自卑、多疑，最后活在别人的彼岸里。艳羡少恭的剑灵如此，一直被长琴笼罩着的少恭又何尝不这般如是？在他的潜意识里他一直希望自己活成太子长琴吧。

“义父放心，长琴无碍的。”

剑灵强忍住灵魂撕扯的剧痛，扯了一个无比勉强且毫无说服力的笑容看向紫胤真人。

“恩。少恭也需注意凝神，待为师以铸魂石取灵完成，便是融魂之时。”

“是，师父。”

少恭知晓魂魄撕扯的滋味，准确的说他与剑灵共同经历了上一次惨烈的魂魄相离之苦。因此在看见自己的另一半再次承受相同的折磨，他内心那道不清明的妒忌之感暂时被关切压制了下去。

紫胤真人将早已准备好的铸魂石取出，指诀翻飞，温黄色的柔光从铸魂石中晕染开来。玲珑剔透的铸魂石在一片淡淡的黄晕中漂浮着，它的光芒毫不刺目，却让人观之心生亲近。

剑灵与少恭看着眼前的铸魂石心中的感受都有些微妙。上古榣山他们见到的铸魂石同样是白色玉石貌，但因为血涂封灵的原因使得其上的渗血之纹异常狰狞。而此时铸魂石在紫胤真人的手中却是那么圣洁，全然不似传说中掠夺生魂的邪物。

血涂之阵终于将剑灵与焚寂完全剥离开来。剑灵——此时唤作太子长琴的另一半仙灵更为合适，褪去了一身诡异的阴煞之气，玄色的衣袍变为浅灰与素白相间的对襟广袖礼服。素雅飘逸却又不失华贵，这才是上古乐神的本来面目。

少恭看着另一半仙灵慢慢蜕变成他于青玉坛窥得些许画面后在脑海中留存的形象，他的心也跟着一点点麻痹起来。他害怕师父一直在等的，一直守着的，其实是他又不是他。

“吾知汝名少恭，义父……吾欲交托于汝。既见其人，知其安好，吾愿已矣。吾欲长眠，不期再见，万望珍惜。”

另一半仙灵的声音听来温恬沉静，少恭吃惊地看着正对着他含笑致意的一半仙灵，脑中极力地理解着方才凭空传入脑中的话语。片刻他露出坚定的神色，向着那一半仙灵轻轻颔首示意。

紫胤真人不知这二人之间的约定，他仍在全力催动铸魂石向着剥离出来的剑灵缓缓移动。长琴因襄垣所在龙渊部族而堕入非道，而紫胤真人又以故交襄垣所授之法重新为之融魂。天道轮回，一饮一啄，费人思量，人若注定被故事选中，命理难说。

铸魂石移至剑灵的身前，紫胤真人口念法诀，手中繁复的手印不停落下。剑灵那抹灰白的身影开始缩小，身形的变化似乎也影响到了他的神智，他的目光越来越呆滞，最后彻底变为空洞。

在剑灵完全沉睡之前，少恭分明觉得其双眸中有一丝灵光乍现。只有剑灵自己知晓他在最后一刻是看了眼紫胤真人，在心中默默与之道了声：“再见。”

成为剑灵的那一半仙灵沉睡过去，最后化作一道玉色的流光隐没于铸魂石之中。剔透的铸魂石中便多了滴玉色的眼泪。

将刚刚苏醒的一半仙灵亲手封入铸魂石，紫胤真人的心里也难免不忍。但他此刻无暇顾忌自身的感受，此一行所求就在眼前，他当然要摒弃一切欲念——因为接下来就是替小徒弟融魂了。

“少恭，空明忘我，将一切交于为师。”

少恭还未来得及回答紫胤真人，便觉得一股清凉却又庞大的力量涌入了他的四肢百骸。这股力量在飞速地滋润着他的灵魂，让他忍不住想要呻^吟出来。但紧接着庞大的仙灵魂力直接摧毁了紫胤真人施加在其体内的封印，上古至今千载记忆一下子塞进他的脑海使得他的识海混乱不堪。出于自我保护，少恭正在融合的魂魄也立时沉睡了下去。

正在牵引着铸魂石进行这一切的紫胤真人当然清楚地知晓小徒弟体内发生了什么。在察觉到其体内记忆封印消失的同时，他的心中喟叹：这一天终归还是到了。

小徒弟的灵魂陷入了沉睡，紫胤真人便动手将他留在小徒弟体内的那道天魂唤回。他因为缺了这道天魂，当年四魄归来所带的前世记忆已尽数消散。至今他仍有许多疑问未曾相通关节。例如前一世他为何未能与少恭相认？他记得他的半身于前世早早便寻得了少恭踪迹，那为何要隐瞒于他？

前一世少恭的结局必不是美好，不然他也不会动用禁术逆转时光送少恭重生。紫胤真人下意识地认为前世都是他的过失，经年累月这些便成为了他心底的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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