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缘起缘灭
紫胤真人掌中托着的那团涅槃神火还在自发地吞噬周围的离火。他此刻的瞳色全然返紫，眉心的火神印记也显现了出来。
少恭定定地看着紫胤真人眉心的印记，像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凉水，全身麻木。他张了张嘴，好像失语了一般，既说不出话，也没有力量。此时他脑海中有关上古的记忆一下子全都涌了出来。
他本是榣山之木，只因无意听得父神妙音生出灵智。他日日沉浸在父神的夺天地造化的音律之中。他便拼命感悟天地，最初只为着可以看一眼父神，开口与父神说句话，最后终于得以化灵成人。
他对自己说过绝不会忘记初见时父神的模样，每道发丝，每瞬眉眼，他都该刻在心尖。
可是后来他做了什么？因为他的逃避，千年里他竟从未敢真正触碰这片领地。即使没有剑灵自作主张封印他的记忆，他自己估计也不会想要记起吧！
少恭一步一步地向着紫胤真人走去，眼中早已蓄满的泪水一滴一滴砸落下来。
紫胤真人见有人往这边走来，似有不悦地皱起眉头，他本能地产生抗拒。因为左手掌中涅槃仍在贪婪地进食，他只能挥出空闲着的右手。
也不知他此刻知不知晓他手中还握着古钧，只见幽光一闪，剑锋已没入少恭的体内。
“父神……”
利刃刺入肉中的钝声让紫胤真人眼中妖异的黑紫色下隐隐闪过一丝清亮之色。他盯着冲着他又哭又笑的少恭，下一刻握住古钧的手却是陡然一松。古钧带出几缕血丝，重重地落在二人脚边。
“少恭……”
紫胤真人发出的声音干哑，看着自己亲手刺伤少恭，他第一次体会到了惊慌的感觉。
“父神你看，无碍的。”少恭握住紫胤真人有些冰冷的手，身上的伤口渐渐愈合，细语轻言。心中还有一句未曾言明：冰炎洞内父神也是这般安抚于我，如今我还的起的也竟只有这个。
紫胤真人凝视着温言劝慰的少恭，诸星点缀，离火簇拥，一如当年梧桐木下言笑晏晏。他掌心的涅槃渐渐熄灭，伸手向前想要拭去少恭眼角的泪痕。但他突然像是看见了什么，眼中紫火一盛，下一瞬已出现在少恭的背后。
“师弟！”
陵越也看见少恭身后凶险的一幕，他只来得及出言提醒，但他没料到最后倒下的却是站在前面的紫胤真人。
“去死吧，怪物！你们师徒都是怪物！”
陵端歇斯底里地嘶吼着，他的佩剑狠狠地刺穿了紫胤真人的心脏。在他看清他偷袭之人换成了紫胤真人之时，他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来的诡异，恐惧厌恶惊慌甚至还有一丝后悔。但这些都转瞬即逝，最后只剩下疯狂。他剑锋一转，竟是生生将紫胤真人的心口剜出一个血淋淋的大洞。
“师尊！陵端！”
陵越见陵端欲要逃遁，提剑便与其缠斗起来。
“父父神……你不会有事的，这点伤不算什么的，水神，水神你快给父神看看，父神他……”
少恭转过身一把接住向后栽倒的紫胤真人，他不断地向紫胤真人输送着灵力，但紫胤真人心口的那个血窟窿却怎么也愈合不了。
“不用，强行解开封印，本就时日无多，本应前往东海归墟了结残生，此番险起祸端，如此结局，亦不算太遭……”
“紫胤，你这又是何苦！”
漓水真人看着倒在少恭怀中的紫胤真人知晓他本来打算心中苦涩。
“少恭应知为师识海受损的缘由，为师望你能除去这魇魅，以免它再为祸人间。”
紫胤真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虚弱，到最后竟有些听不清了。
“师父别说了，我什么都答应，只要你别扔下我……”
少恭拼命地捂住紫胤真人心口的血洞，但鲜血却像涌泉一般从他指缝中流出。他早已六神无主，浑然不见一丝平日的沉稳睿智。
“少恭，对不起，为师……”
紫胤真人还待说什么，但他的身形已经开始渐渐变淡，最后变成晶莹的透明，一点点消失在少恭的怀里。
“师父！师父！啊——”
少恭喊到声嘶力竭，跪在原地痛苦地将十指插入发中，身形有些起伏，似在无声地哀嚎。
片刻，少恭捡起地上的古钧，脸上再也不见往日里一直挂着的笑意，那逼人的寒意让近处的漓水真人都觉得心惊。
“魇魅，你当真以为自己藏得住？”
古钧剑光一闪，一团黑雾便乖乖显现了出来。
“饶命，少侠饶命！”
这只魇魅确实是诡谲狡诈，一边口中讨着饶，一边却拼命往白淓那边飞去，一下子钻入了白淓的体内。
少恭见了也不着急，这个叫白淓的本就在必杀的名单之中，他为何要阻拦？
白淓只觉得脑中一阵刺痛，随后就看见少恭将手中的那把寒光熠熠的古剑直接送入了他的心脏。他慢慢闭上双眼，嘴角轻轻抽动了一下：报应原来来得这么快呵！
“没用的东西！啊——”
失去宿主的魇魅只得又现出身来，只是这一次它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直接被少恭剑气斩中，一团黑雾尖叫着翻滚个不停。
“哼！如此一来，我会教你知晓——死，亦是件可望而不可即之事。”
少恭布下阵法将魇魅困在其中收于法袍袖中。收拾完魇魅，少恭才看向陵端这个罪魁祸首。
被陵越制住的陵端，此时还处在极端的亢奋之中冲着少恭吼叫着：“欧阳少恭，你这怪物，我要杀了你，替天墉城清理门户！”
“怪物？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很快你就会从这世间完完全全消失，连魂魄都化为灰烬，你为何不先担心担心你自己？”
少恭对眼前之人恨到了极点，若不是此人，或许师父还是有救的！
“师弟……”
陵越看着残忍冷酷的少恭一时有些失神，他并非是想责怪少恭什么，只是单纯的疼惜，明明那般温淳谦和最终却被逼成一个冷面心硬之人。
就在陵越失神的刹那，陵端竟从他手中挣脱了出去。他听了少恭的话心中早已怕极，他非执剑长老一脉不通御剑之术，便想直接腾翔逃回天墉。
但显然少恭不想给他这个机会，在他腾翔之前便从身后以离火之阵将其困住。
“你不是喜欢这阵法？那就老老实实待在阵中享受一下蚀骨炼魂之感吧！哈哈哈——”
少恭看着在阵法中痛苦地嘶吼翻滚，仰天大笑，只是笑着笑着眼角都流出了血泪。
“欧阳少恭你这疯子！大师兄救我，大师兄救救我！”
陵端被离火灼烧疼得死去活来，陵越是他最后的希望，他现在只盼着心软的大师兄能给他一个痛快。
“谁也救不了你！放了你，那我呢？我心里的痛苦又怎么办！所以就只能请你跟我一起置身这无间地狱吧！”
陵越确实觉得少恭的手段有些残忍，但要他开口为陵端求情他是如何也说不出口的。就是因为此人，他最亲近的师尊与师弟全都变得面目全非，难道他就不恨？！
离火之中嘶叫声越来越小，最后似乎完全没有了声响，这一抹魂魄最终还是悄无声息地消散而去。
师兄弟二人看着眼前熊熊烈焰都陷入了沉默。
后来还是陵越开口先问：“师弟今后有何打算？”
“天下之大，从此再无我欧阳少恭容身之处……”
话音未落，少恭已转身离去。他手中那把古钧显出灵身，默默地跟在少恭身后，渐行渐远。
“当真痴儿！未曾想古钧竟认了他为主……”
漓水真人望着少恭渐渐模糊的身影神色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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