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后宅风云，主母立威

雷霆扫穴，一夜之间覆灭孙家，此等铁血手腕，如同一块巨石投入青阳县这潭死水，激起的余波久久未平。

当江白终于从连轴转的军政事务中抽身，得以喘息片刻时，他才有功夫处理家事。

随着三县之地初步稳定，楚空青、周稻娘等人也已从最初的根据地杨树村，正式搬入了这座更为气派、也更为复杂的青阳将军府。

府邸是前朝一位告老还乡的侍郎所建，亭台楼阁，曲径通明，比之杨树村的宅院，不知大了多少倍。

而青鸾，作为女帝钦派的密使，身份超然，被单独安排在府邸东侧一处名为“听竹轩”的独立院落。

此地清幽雅致，足见江白在明面上的礼遇。

然而，礼遇归礼遇，人与人之间的气场，却是藏不住的。

当楚空青领着周稻娘、谢棠音等人，第一次正式拜会时，青鸾虽也起身还礼，姿态无可挑剔，但那双清冷凤眸中一闪而过的审视与轻视，却如何也掩饰不住。

在她眼中，这些女子，纵然有几分姿色，却终究是乡野之地出身。

楚空青温婉有余，却少了些京城贵妇的雍容；

周稻娘更是带着一股洗不掉的质朴，像个能干的管事婆子；

至于那对双胞胎姐妹，更是如同未长开的青涩果实，满脸都是不谙世事的好奇。

一群“乡野村妇”罢了，不过是仗着几分姿色，得了这江白的宠幸。

这种根植于骨子里的优越感，在当晚的接风宴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晚宴设在将军府的正堂，菜肴丰盛，皆是本地难得的山珍。

江白居于主位，左手边是楚空青，右手边，则为青鸾留了座。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青鸾放下手中的银箸，用一方洁白的丝帕轻轻擦拭了一下嘴角，动作优雅得如同一幅画。

她看似不经意地开口，声音清越，却恰好能让满桌的人都听得清楚。

“说起来，将军府的菜肴倒也别致。只是比起京城‘天下第一楼’的‘龙凤呈祥’，终究是少了些火候。那道菜，乃是御厨亲传，光是吊汤的鸡，便需得是养足了三年的凤冠鸡，每日饮的是山泉，食的是玉露米，烹煮之时，火候差之一分一毫，味道便谬以千里。”

她一番话说得云淡风轻，却字字句句都在彰显着自己的见识与不凡的出身。

席间的气氛，顿时有些微妙的凝滞。

楚雪见和楚半夏两个小丫头，听得一愣一愣的，眼中满是向往。

周稻娘则是低下了头，默默扒着碗里的饭，她不善言辞，更不知如何应对这种场面。

唯有楚空青，始终面带温婉的微笑，仿佛没有听出话中的机锋。

她安静地为江白夹了一筷子他最爱吃的清炒笋尖，动作轻柔，自然而然地打破了那份尴尬。

青鸾见状，眉头微不可查地一蹙，随即又笑道：“前些日子，陛下还与我谈及西域进贡的琉璃盏，说那琉璃盏在月光下能映出七彩光晕，美不胜收。陛下说，待将军凯旋，定要用那琉璃盏，为将军满上一杯庆功酒。可见陛下对将军，是何等的器重与期盼。”

这话更是厉害，直接将女帝搬了出来，既是抬高自己“陛下亲信”的身份，又是在不着痕迹地敲打江白，提醒他，他的一切，都来源于谁的恩赐。

这一下，连守在一旁负责守卫的林大山都听出了不对劲，他闷哼一声，刚想说些什么，却被江白一个眼神制止了。

江白只是笑笑，端起酒杯：“能得陛下如此厚爱，是臣的福分。这一杯，当敬陛下。”

他一饮而尽，姿态放得极低，仿佛完全接受了青鸾的“提点”。

青鸾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她很满意这种效果。

她要让这个家的所有人都明白，她青鸾，不是来做客的，她是代表着皇权，是来监督的。

在这将军府，她才是那个不能被怠慢的“主宰者”之一。

她正要乘胜追击，再抛出几个关于朝堂格局的话题，彻底将这群“乡下人”压得说不出话来。

“将军当以国事为重，切莫沉溺于儿女情长，辜负了陛下的一片苦心。”青鸾的目光扫过楚空青，话语中带着一丝淡淡的教诲意味。

终于，一直沉默不语的楚空青，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清脆的碰撞声，在这一刻显得格外清晰。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集中到了她的身上。

然而，楚空青并没有去看青鸾，甚至连一丝一毫的敌意都没有表露。

她的目光，温柔得如同春水，始终落在江白的身上。

她柔声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小白为国事操劳，日夜不休，在外征伐更是辛苦万分。我们做女人的，帮不上什么大忙，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这个家打理好，让小白回来，能有一口热汤喝，能睡个安稳觉。”

她顿了顿，这才将目光转向青鸾，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婉贤淑的笑容，眼神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青鸾姑娘是陛下派来的贵客，身份尊贵。我等姐妹，自当尽心侍奉，绝不敢有半分怠慢。小白，您放心。家里的事，我都会安排妥当。定不会让陛下派来的贵客，在我们府上受了半点委屈，堕了夫君和陛下的颜面。”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看似句句都是在示弱，在退让，在表态。

可细细一品，却发现其中暗藏玄机！

言下之意是：你是贵客，我们自然会好好招待你，这是给小白和陛下面子。但你终究，只是一个“客”！

这番话，姿态放得极低，却处处占着一个“理”字。

青鸾一肚子准备好的，关于朝堂、关于权谋、关于京城风月的言语，瞬间被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感觉自己就像是卯足了全力，一拳狠狠地打了出去，结果却打在了一团温热厚实的棉花上。所有的力道，都被化解于无形，憋屈得她几欲吐血。

她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煞是好看。

就在这气氛微妙的时刻，周稻娘恰到好处地站了起来。

她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月白色衣裙。

“青鸾姑娘，我看你带来的衣物多是宫中制式，虽华贵，但在这青阳县，行动或许有些不便。这是我闲来无事，为你做的两身便服，料子是咱们自家工坊新出的棉布，柔软透气，你试试看合不合身。”

周稻娘的笑容朴实而真诚，没有丝毫的机心。

青鸾下意识地看去，只见那衣物的尺寸，仿佛是照着她的身形量过一般，肩宽腰身，分毫不差。针脚细密，显然是用了心的。

她心中一震，自己这几天，从未与这妇人有过多的交流，她是如何知道自己尺寸的？

还不等她想明白，楚雪见和楚半夏两姐妹，也笑嘻嘻地端上了一盅热气腾腾的甜品。

“青鸾姐姐，这是我跟姐姐，用后山新摘的桂花，和我们自己养的蜂巢里取出的蜜，做的桂花蜜酿。你尝尝，可甜了！”

那甜品的香气，丝丝缕缕地钻入鼻腔，带着山野的清新和少女的纯真。

这一刻，青鸾彻底愣住了。

她预想中的，是唇枪舌剑的交锋，是明争暗斗的排挤，是妻妾之间的嫉妒与算计。

这些，她在皇宫里见得太多了，她有无数种方法可以应对。

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迎来的，是这样一种……温柔的，不带任何火药味的，家庭式的包围。

楚空青的主母气度，周稻娘的体贴入微，双胞胎姐妹的天真烂漫……这一切，都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无所适从。

她感觉自己像一个全副武装，准备上战场的将军，却一头闯进了一个温馨和睦的家庭聚会。

所有的刀枪剑戟，都变得那么可笑和不合时宜。

这是一种降维打击。

不是权谋上的，而是人情世故上的。

看着眼前这一张张或温婉、或质朴、或天真的笑脸，青鸾第一次，对自己那套在皇宫里无往不利的生存法则，产生了怀疑。

她默默地接过那碗桂花蜜酿，低声说了一句：“……多谢。”

声音里，再也没有了之前的高傲与疏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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