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大栅栏街道
张有为站在招待所的镜子前，看着自己身上那件破旧的棉袄。
棉絮从袖口和衣襟处钻出来，像一团团灰白的云。
他伸手掸了掸，却掸不掉那股子土气。
在招待所住了一夜了。
今天准备出门。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有为同志，起了吗？”
是林白洋的声音。
张有为连忙去开门。
林白洋穿着一件米色的列宁装，领口别着一枚红色的记者证，乌黑的短发齐耳，显得干练又精神。
她手里拿着笔记本，笑吟吟地看着他。
“走吧，带你去大栅栏买身像样的衣服。”林白洋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你这身打扮，可不像青年代表，倒是像逃荒来的人。”
“行，走吧。”
四月的京都，春风里还带着些许寒意。
张有为裹紧棉袄，跟在林白洋身后。
街道两旁的槐树抽出嫩绿的新芽，空气中飘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槐花香。
“大栅栏可是京都最热闹的地方之一。”
林白洋边走边介绍。
“明朝就有了，那时候叫‘廊房四条’。清朝的时候，这里商铺林立，有‘京师之精华尽在于此’的说法。”
转过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
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两旁，古色古香的店铺鳞次栉比。
瑞蚨祥的绸缎庄、同仁堂的药铺、内联升的鞋店，一家挨着一家。
空气中飘荡着各种味道。
刚出炉的糕点香、药材的苦香、还有不知从哪里飘来的茉莉花香。
“看那边。”
林白洋指着不远处一座雕梁画栋的建筑，“那是大观楼电影院，去年刚翻新过。再往前是张一元茶庄，他们家的茉莉花茶可是一绝。”
张有为看得眼花缭乱。
街道上人来人往，有穿着中山装的干部，也有穿着工装的工人，还有几个穿着旗袍的妇女，挎着篮子买菜。
叫卖声、讨价还价声、自行车的铃声交织。
“到了。”林白洋在一家国营商场前停下脚步。
大栅栏的国营商场里人头攒动。
玻璃柜台里摆着各色商品，从搪瓷缸子到暖水瓶，从的确良衬衫到毛呢大衣，应有尽有。
张有为看得眼花缭乱，这些在乡下难得一见的好东西，在这里却像不要钱似的摆着。
“同志，给他挑身中山装。”林白洋对售货员说。
售货员是个四十来岁的妇女，戴着白套袖，胸前别着教员像章。
她打量了一下张有为的身形，从柜台里取出一件灰色的中山装。
“试试这件，今年新到的料子，含毛量高，暖和。”
张有为接过衣服，触手柔软细腻，比他身上这件硬邦邦的棉袄不知强了多少倍。
他脱下旧棉袄，穿上新中山装。
镜子里的青年仿佛换了个人。
合体的剪裁勾勒出挺拔的身形，灰色的布料衬得他面色红润。
张有为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板，连带着眉眼间的局促都消散了几分。
“不错，很精神。”林白洋满意地点点头，“再配双皮鞋就更好了。”
售货员又取来一双黑色皮鞋。
张有为穿上后，整个人都高了几分。他低头看着锃亮的鞋尖，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脚。
“多少钱？”他问道。
“中山装二十八块五，皮鞋十二块。”售货员报出价格。
张有为倒吸一口凉气。
这价钱够在乡下买半头猪了。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那里揣着他攒的积蓄。
差不多有300来块钱了。
买这些倒是够了。
林白洋还以为张有为没钱呢，笑着说：“今天我请客，就当是给你接风。”
“这怎么行……”张有为连忙摆手。
“别推辞了。”林白洋掏出钱和布票，“你初来乍到，总得置办身像样的行头。再说了，你现在可是要去领奖的青年代表，总不能还穿着破棉袄吧？”
张有为看着林白洋付了钱，只能点点头吧。
这些有着大背景的家庭的小姐，倒是不缺钱。
从商场出来，林白洋带他拐进一条胡同。
青砖灰瓦的老房子鳞次栉比，门楣上挂着褪色的招牌。
空气中飘来阵阵香气，勾得人食指大动。
“这家老字号，我常来。”林白洋推开一扇朱漆大门，“他们家的炸酱面是一绝。”
店里人声鼎沸，跑堂的端着托盘在桌椅间穿梭。
墙上贴着“为人民服务”的标语，角落里还摆着一台收音机，正放着《东方红》。
两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张有为原本想在提亲礼里加上收音机的，但是在县城没的卖。
这京都有的话，直接在京都买收音机了。
林白洋熟练地点了几个菜：炸酱面、酱牛肉、拌黄瓜，还要了一壶茉莉花茶。
“在京都还习惯吗？”林白洋给他倒了杯茶。
张有为捧着温热的茶杯，摇摇头：“说实话，不太习惯。这里太大了，人也多，走在街上总觉得晕头转向的。”
“慢慢就习惯了。”林白洋笑着说，“我刚来的时候也这样。不过京都是个好地方，机会多，发展空间大。你要是能在这里好好干，将来肯定有出息。”
“算了，我一个打猎的，还是在家里舒服，哪里干活都是为国家做贡献不是。”
“你这人，觉悟倒是高。”
跑堂的端来了炸酱面。
金黄的面条上铺着深褐色的炸酱，配着黄瓜丝、豆芽、青豆，香气扑鼻。
张有为咽了咽口水，他已经很久没吃过这么丰盛的一餐了。
这美食的话，还真是不管在哪都吸引人。
“对了。”林白洋夹了一筷子酱牛肉，“你那个对象……”
张有为的手顿了一下。
面条悬在半空，酱汁滴在桌上，洇出一小块深色的痕迹。
她怎么会知道的？
杨小萱八卦的？
“好着呢。”他低声说。
林白洋叹了口气：“所以才不想在京都，想回家热炕头是吧。”
张有为没说话，低头扒拉着碗里的面条。
他也不明白林白洋为啥一直劝他留在京都。
面条很劲道，炸酱咸香适口，可他却觉得嘴里发苦。
窗外传来一阵喧哗声。
几个穿着工装的年轻人骑着自行车经过，车把上挂着网兜，里面装着刚买的菜。
他们的笑声清脆爽朗，充满了朝气。
张有为望着他们的背影，突然觉得心里轻松了许多。
是啊，他已经来到了京都，穿上了崭新的中山装，坐在老字号的餐馆里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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