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锯树！我的亲娘哎！
天刚蒙蒙亮。
杨小萱擀面的“咚咚”声就像急促的鼓点，硬生生把张有为从睡梦中拽了出来。
他睁开酸涩的双眼，外头的天色才刚泛出一抹青白，像是被谁用画笔轻轻勾勒上去的。
连续五天的开荒加上夜里盯梢，让他浑身骨头像是散了架似的，每一处关节都在隐隐作痛。
“就不能轻点儿？”张有为翻了个身，冲着外屋嘟囔了一句，声音里满是疲惫和不满。
“轻了面皮不劲道。”杨小萱的声音伴着擀面杖有节奏的敲击声传来，“今儿个蒸肉包子，你不是要带去开荒那边么？”
张有为抹了把脸，手掌上的老茧刮得脸颊生疼。
他想起昨晚又白等了一宿，翟天宇那小子终究没去丁凤珍家。
难不成真是自己看走了眼？
那两人压根没事？
他摇了摇头，把这些念头甩出脑子——眼下开荒才是正经事。
院子里，晨雾还没散尽，像一层薄纱笼罩着一切。
张有为蹲在井台边，用冰凉的井水洗了把脸，顿时清醒不少。
那井水凉得刺骨，却让他混沌的头脑瞬间清醒了许多。
这口井是他们在医院的时候，赵平安找人来打的井。
花了20块钱。
当时赵平安找人来打井，就想到张有为了。
就这样多了一口井。
倒是也方便。
杨小萱已经把面条下锅，热气裹着麦香在灶房里弥漫开来。
“今儿个能锯完那些桦树不？”杨小萱往灶膛里塞了把柴火，火光映在她汗津津的脸上，红扑扑的。
“够呛。”
张有为吸溜着面条，面条的热气熏得他眼睛有些湿润。
“十来棵一人合抱的桦树呢，就东山树和大彪哥懂行，其他人都是二把刀。”
杨小萱递过一碗冒着热气的面汤：“可小心着点，前几个月王家庄那事儿……”
“知道知道。”张有为打断她，“不就是锯树砸死俩人么？我又不傻。”
吃过早饭，张有为拎上斧头、锯子，大步流星往开荒地走去。
清晨的村子还笼罩在薄雾中，露水打湿了裤腿，凉飕飕的。
远远就听见开荒地里传来“嚓嚓”的砍伐声，还有人说笑的动静。
走近了，看见七八个汉子已经干上了，祁东山正指挥着两个人拉大锯。
那大锯在两人手中来回拉动，发出有节奏的声响。
“来了？”祁东山抬头打招呼，脸上的皱纹里夹着木屑，“正好，过来搭把手。”
张有为放下工具包，打量着已经清理出来的两亩地。
新翻的土黑油油的，裸露的树桩像大地的伤疤，在诉说着曾经的沧桑。
十几棵白桦树笔直地立着，树皮在晨光中泛着银光，像是披着一层银色的铠甲。
“先锯哪棵？”张有为搓了搓手，手上的老茧摩擦着，发出沙沙的声响。
祁东山指着最边上的一棵：“这棵往北倒，不碍事。”他拍了拍树干，“听好了啊，锯树有三怕：一怕风向算不准，二怕锯口开不对，三怕人站错了地儿。”
王大彪拎着斧头走过来。
“东山哥说得对。你们看这棵，”他指着头顶的树冠，“树梢往南偏，说明根往这边扎得深。咱们在北边下锯，保准它往南倒。”
刘永元凑过来，一脸新奇：“这么神？看树梢就知道往哪倒？”
“那可不！”祁东山掏出旱烟袋，烟袋杆在他手中灵活地转动着，“五八年我在老林场干活，亲眼看见个二愣子不看风向就下锯，结果树倒反了，直接把他拍成肉饼子。”他嘬了口烟，“脑浆子溅出三丈远。”
众人一阵唏嘘。
张有为想起村里传的那些事故，后背一阵发凉，仿佛那血腥的场面就在眼前。
“来，我示范。”祁东山把烟袋别在腰后，拿起斧头，“先在倒向那边砍个缺口，叫‘下口’，要成四十五度角。”
只见他抡起斧头，几下就在树干北侧砍出一个三角形的缺口，木屑飞溅，像是下起了一场木屑雨。
王大彪接着在对面略高的位置开始拉锯，锯齿吃进木头，发出“嚓嚓”的声响，那声音在寂静的山林中格外清晰。
“看好了，”祁东山指着锯口，“这边要比那边高两指，树才能往预定方向倒。”
张有为和刘永元轮流上去试手。
锯子拉起来比想象中费劲，才几十下就胳膊发酸。
汗水顺着额头往下淌，渗进眼睛里，杀得生疼。
张有为咬着牙，努力坚持着，心里想着一定要把这树锯倒。
“使匀劲儿！”祁东山在旁边指导，“别一会儿快一会儿慢，锯口会歪。”
快到中午时，那棵桦树终于开始摇晃。树枝在风中瑟瑟发抖，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祁东山大喊一声：“要倒了！都撤到安全地儿！”
众人赶紧散开。
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吱嘎”声，二十多米高的白桦树缓缓倾斜，最后“轰”地一声砸在地上，震得脚下的土地都在颤抖。
树冠扫过的地方，灌木丛被压得扁平，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按在了地上。
“漂亮！”王大彪拍着大腿，“正正好好！”
刘永元兴奋地跑过去看树桩：“我的娘，这切口整齐得跟刀削的似的！”
祁东山却皱起眉头：“别高兴太早。你们看，”他指着树桩，“南边这儿锯得深了，差点就倒偏了。要是刮点北风，保不齐就往回倒。”
正说着，远处传来杨小萱的喊声：“吃饭喽——”
女人们提着篮子走来，杨小萱走在最前头，手里拎着个冒着热气的大陶罐。
男人们放下工具，拍打着身上的木屑，三三两两聚到空地中央的树墩旁。
“今儿个吃肉包子！”杨小萱掀开笼布，白胖胖的包子散发着诱人的香气，那香气瞬间弥漫开来，“还有酸菜粉条汤。”
张有为接过媳妇递来的碗，热汤下肚，浑身的疲惫顿时消了一半。
刘永元狼吞虎咽地啃着包子，肉汁顺着嘴角往下流，活像个饿了几天的孩子。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赵平安笑话他。
刘永元含糊不清地说：“饿死我了！拉锯比犁地还费劲。”
祁东山蹲在一旁，掰开包子往里面夹了块咸菜：“上午咱们分两组。我带三人锯西头那几棵，大彪带人处理东边的。记住啊，每锯一刻钟就换人，别逞能。”
王大彪补充道：“尤其是树快倒的时候，耳朵竖起来听动静。树干会‘说话’，吱嘎声一变调，就是要倒了。”
张有为边吃边打量着剩下的桦树。
阳光透过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有风吹过时，那些光斑就像水波一样晃动。
饭后稍作休息，众人又投入工作。
张有为和王大彪一组，负责东边一棵倾斜的桦树。
这棵树长得歪，锯起来更需要技巧。
“这种歪脖子树最危险。”王大彪仰头打量着树冠，“得在倾斜方向的反侧下锯，还得留安全边。”
张有为按照指导，先在预定倒向的反侧砍出下口。
斧头砍进木头的感觉很奇妙，先是遇到阻力，然后“咔嚓”一下劈进去，木屑像雪花一样飞溅。
两人轮流拉锯，汗水浸透了衣衫。
锯到一半时，树干突然发出不祥的“吱嘎”声。
“停！”王大彪猛地按住张有为的手，“听这声儿，里头可能空了。”
他凑近锯口看了看，脸色一变：“好家伙，这树心烂了！得换个锯法，不然随时会断。”
两人正调整着锯口方向，突然听见西边传来一阵惊呼。
转头看去，只见刘永元正傻站在一棵摇摇欲坠的桦树下，完全没意识到危险。
那树在风中摇晃得厉害，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永元！跑啊！”祁东山声嘶力竭地大喊。
说时迟那时快，那棵桦树已经倾斜到一个危险的角度。
刘永元这才反应过来，却慌不择路，竟然往树倒的方向跑。
张有为扔下锯子就往那边冲，但距离太远。
千钧一发之际，祁东山一个箭步扑过去，拽着刘永元的后衣领把他拖开。
两人刚滚到安全地带，大树就轰然倒下，枝丫擦着刘永元的裤脚拍在地上，扬起一片尘土。
“我的亲娘哎！”刘永元瘫坐在地上，脸白得像纸。
祁东山喘着粗气，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不要命了？耳朵塞驴毛了？没听见树要倒的声儿？”
刘永元哆嗦着嘴唇：“我……我光顾着看锯口了……”
这场虚惊让所有人都心有余悸。
王大彪瘸着腿走过来，严肃地说：“都看见了吧？锯树不是儿戏。咱们村前年死的那个，就是像永元这样，树倒时往错方向跑。”
太阳西斜时，他们又放倒了三棵桦树。
张有为的胳膊已经酸得抬不起来了，手掌上磨出了两个水泡，一碰就疼。
但看着清理出来的空地，心里又有种说不出的满足感。
收工前，祁东山把大家召集到一起：“今儿个干得不错，但都记住这个教训。明儿个咱们早点来，争取把剩下的七八棵都放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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