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恶人先告状
六月底的日头像个大火炉，毒辣辣地炙烤着大地。
路边的野草蔫头耷脑，无精打采地趴在地上，连平日里叽叽喳喳的蝉鸣声都显得有气无力。
张有为骑着自行车，在滚烫的乡间小路上艰难前行。
斗笠下的汗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顺着下巴不停地滴落。
张有为的双腿像灌了铅一般沉重，每蹬一下踏板都要使出浑身的力气。
裤腿上早已沾满了尘土，原本干净整洁的衬衣后背湿透了一大片，紧紧地贴在皮肤上，难受极了。
远处，村口那棵老槐树的轮廓渐渐清晰起来。
粗壮的树干需要好几个人才能合抱过来，茂密的枝叶像一把巨大的绿伞，为过往的行人提供了一片难得的阴凉。
树荫下，几个纳凉的村民正悠闲地摇着蒲扇，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张有为加快了蹬车的速度，很快就到了村口。
他停下车，抹了把脸上的汗，笑着打招呼：“老张，吃了吗？”
老张正蹲在槐树下的石墩上，烟袋锅子“吧嗒吧嗒”地响着，缕缕青烟在他头顶缭绕。
闻言，他缓缓抬起头看了张有为一眼，欲言又止：“有为啊……回来了啊。”
旁边几个妇女原本叽叽喳喳的闲聊声突然戛然而止，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有个穿蓝布褂子的婶子，甚至下意识地拉着孩子往后退了两步，眼神里满是警惕和躲闪。
张有为眉头微微一皱，心中涌起一股疑惑，但也没多问，推着车继续往家走。
一路上，遇到的村民要么装作没看见他，把头扭向一边。
要么眼神躲躲闪闪，像是在刻意回避他，和往常热情招呼的样子截然不同。
终于到了家。
杨小萱正在灶台前烧火，柴火噼里啪啦地响着，锅里飘出阵阵饭菜的香气。
听见门响，她连忙放下手中的火钳，跑了出来。
见是张有为，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脸上满是惊喜：“有为哥！你可算回来了！”
她麻利地接过自行车，又从井边打来一盆凉水，浸湿毛巾递给他：“快擦擦，瞧这一身汗，热坏了吧。”
张有为接过毛巾，胡乱地擦了把脸，冰凉的水汽让他舒服地叹了口气。
杨小萱又端来一碗晾凉的绿豆汤，站在一旁，轻轻地给他扇着扇子。
“村里人怎么回事？”张有为喝了口绿豆汤，润了润干渴的喉咙，问道，“一个个见了我跟见了鬼似的。”
杨小萱的手顿了一下。
她咬了咬嘴唇，低声道：“翟天宇……回来了。”
“哦？”张有为放下碗，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什么时候的事？”
“前天。”杨小萱绞着衣角，声音低得像蚊子叫，“他一回来就到处说，说你……”
“说我什么？”张有为追问道。
“说你把卖皮子的钱私吞了。”杨小萱的声音越来越小，带着一丝委屈，“还说你在县城花天酒地，根本不管村里人的死活……”
张有为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怒火：“就这些？”
“他还说……”杨小萱眼圈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说你在县城养了个相好的，所以才这么久不回家……”
“放他娘的屁！”
张有为猛地一拍桌子，碗里的绿豆汤溅出来几滴，洒在炕桌上。
他气得满脸通红，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杨小萱吓得一哆嗦，但随即又鼓起勇气，走上前轻轻拉住张有为的胳膊：“有为哥，我自然是不信的。可村里人……”
张有为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压下怒火问道：“村里人信了？”
“嗯。”杨小萱点点头，声音带着哭腔，“翟天宇还带了几斤白糖，挨家挨户地送，说这是他从县城‘讨回来’的，说是要补偿大家被你私吞的钱……”
张有为眯起眼睛，眼神中透露出几分犀利。
白糖在62年可是稀罕物，凭翟天宇那点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本事，能弄到这么多？
这里面的猫腻可就大了。
“他还说什么了？”
“说……”杨小萱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说道，“说等你回来，要在村支部开大会，让大家评评理，要你把钱交出来，不然就把你告到镇上去……”
张有为突然笑了，只是那笑容冷得吓人，仿佛能将周围的空气都冻结：“好啊，正愁找不到他呢，自己送上门来了。”
张有为站起身，从行李里掏出个蓝布包袱，布料上还带着一路的风尘。
他轻轻拍了拍包袱上的灰，递给杨小萱：“给，这里面是给你扯的花布，县里最新样式。本想着回来给你个惊喜，没想到出了这档子事。”
杨小萱接过包袱，小心翼翼地解开包袱结，里头叠着一块湖蓝色底子带白色小碎花的棉布。
“这……这得多少布票啊……”杨小萱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布料，声音发颤，“有为哥，这节骨眼上你还惦记着我……”
张有为看着她发红的耳尖，伸手替她把散落的鬓发别到耳后：“傻丫头，天大的事也得过日子不是？”
他转头看了眼空荡荡的堂屋，“善喜那丫头去哪了？”
“被诗雨姐喊去吃饭了。”杨小萱把布料重新包好，像捧着什么珍宝似的抱在怀里，“说是她家今天包了酸菜馅饺子。”
灶台边的铁锅里飘来酸菜的咸香，张有为掀开锅盖，里头就一小撮炒酸菜，菜叶都炒得发黄了，连点油星子都看不见。他眉头一皱：“你就吃这个？”
杨小萱局促地搓着衣角：“不知道你要回来，我就随便对付一口。”
“我不是给了你钱还有肉票吗？”
“我。”杨小萱低下头，“我不舍得花。想着攒起来，等过年……”
张有为突然伸手把她揽进怀里，感受到怀里人单薄的肩膀。
他记得离家前这丫头脸上还有点肉，现在摸到的全是骨头。
“这有啥不舍得的。”他从内兜掏出个鼓鼓囊囊的钱包，塞进杨小萱手里，“听着，你现在最要紧的是养好身子。我能挣着钱，往后顿顿要见到荤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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