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住宿
看望完王大彪，三人走出医院时，夕阳已经将县城的灰砖墙染成了橘红色。
张有为眯起眼看了看天色，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得方正的介绍信：“还好带着介绍信，正好去县宾馆住一晚。”
杨小萱整理着被风吹乱的鬓角：“那先把东西放宾馆吧，晚上凉快了再出来逛逛。”
祁诗雨兴奋地说道：“我还没住过宾馆呢！听说县宾馆的被单雪白雪白的，还有搪瓷脸盆！”
三人沿着人民路往宾馆走，街道两旁的槐树投下斑驳的影子。
路过县文化馆时，墙上新贴的宣传画墨迹未干，画着几个工人高举铁锹，底下写着“鼓足干劲，力争上游”的标语。
县宾馆门廊前挂着两盏大红灯笼。
大堂里摆着几把藤椅，墙上挂着教员像和“为人民服务”的匾额。
“三间房一晚六元，押金三元。”
柜台后的女服务员接过介绍信，头也不抬地拨着算盘珠。她脑后盘着的发髻一丝不苟，胸前别着“服务标兵”的徽章。
张有为数出九元钱，换来三把系着木牌的钥匙。
木牌上用红漆写着“203，204，205”，边缘已经被磨得发亮。
楼梯是木制的，踩上去吱呀作响。
祁诗雨每走两步就要蹦一下，被杨小萱拉住：“小心把楼板踩塌了。”
推开203的房门，一股樟脑丸的味道扑面而来。
房间里摆着一张窄床，铺着洗得发白的蓝格床单。
窗台上放着一个印着红双喜的搪瓷脸盆，盆底还留着水渍。
“真有搪瓷脸盆！”祁诗雨扑到最近的床上打了个滚，“比咱家炕软和多了！”
张有为把装着红绸缎的布包小心放在床头：“你们先歇会儿，我去打点热水。”
其它2个房间布局也是一样。
张有为拎起墙角印着“县宾”字样的竹壳暖壶，壶底还沾着煤灰。
杨小萱趴在窗口突然喊道：“快看！夜市摆出来了！”
窗外，人民广场上已经支起十几个摊位，马灯的光亮像星星一样散落在暮色中。
远处传来手风琴的声音，有人在唱《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简单梳洗后，三人再次来到街上。
夜风拂过脸庞，带着炒瓜子的焦香。
广场东头围着一群人，原来是在看露天电影，银幕上正放着《铁道游击队》，枪声和爆炸声引得孩子们阵阵欢呼。
“先吃饭吧。”张有为指着广场西边的国营饭店。
比起中午那家，这家店面更大，门口挂着“先进卫生单位”的流动红旗。
饭店里人声鼎沸，吊扇在头顶嗡嗡转动。
服务员领着他们到靠墙的方桌，桌上的酱油瓶和醋瓶用红绳拴在一起，瓶口塞着报纸卷成的小漏斗。
“今晚有猪肉白菜馅饺子。”服务员用铅笔头记在皱巴巴的小本上，“三两粮票加两毛钱一份。”
祁诗雨数出粮票：“要三份饺子，再……要个拌黄瓜吧。”她看了眼墙上的“勤俭节约”标语，没舍得点荤菜。
张有为却添了句：“再加个溜肉段。”
见祁诗雨要说话，他抢先道：“今天走了这么多路，得吃点油水。”
等菜时，邻桌几个穿工装的青年正在传阅《人民画报》，封面是王进喜跳进泥浆池的照片。
有人高声念着报道内容，引得周围人纷纷侧耳。
饺子端上来时，杨小萱眼睛都直了。
每个饺子都胖嘟嘟的，皮薄得能看见里面的馅料，冒着诱人的热气。
她迫不及待夹起一个，被烫得直哈气。
“慢点儿。”祁诗雨帮她吹凉饺子，“蘸点醋。”
她把小碟子推过去，里面飘着几滴香油。
张有为把溜肉段往两个姑娘面前推：“趁热吃，凉了就腻了。”
金黄的肉段裹着亮晶晶的芡汁，点缀着青红椒片。
正吃着，饭店的喇叭里突然响起《东方红》的前奏。
所有人都放下筷子站起来，跟着广播合唱。
杨小萱偷偷瞄了眼张有为，发现他唱得格外认真，喉结随着旋律上下滚动。
吃完饭出来，夜色已深。
广场上的摊位更多了，马灯连成一片星河。
有个老汉推着冰棍车在叫卖，木箱上盖着厚厚的棉被。
“三分钱一根！”老汉掀开棉被，冷气混着甜香扑面而来。
杨小萱盯着印着“东北大板”字样的冰棍直咽口水。
张有为掏出硬币：“来三根。”
接过冰棍时，他特意挑了根形状最规整的递给祁诗雨。
冰棍是淡黄色的，散发着浓郁的鸡蛋香。
杨小萱舔得满脸都是，祁诗雨笑着用手帕给她擦脸：“跟小花猫似的。”
三人沿着摊位慢慢逛。
有个戴眼镜的中年人支着书摊，玻璃柜里摆着《红岩》、《青春之歌》等小说。
祁诗雨在《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前驻足良久，张有为悄悄记下了书脊上的价格：一元二角。
拐角处围着群年轻人，原来是在看捏面人。
手艺人用掺了颜料的糯米面团几下就捏出个穿军装的小人，胸前还别着颗红星。
杨小萱看得入迷，张有为花5毛钱给她买了个军装的小人。
“谢谢有为哥！”杨小萱举着面军装的小人蹦蹦跳跳，“我要放在枕头边睡！”
走到广场中央时，祁诗雨突然拉住张有为的袖子：“你看。”
路灯下，几个穿布拉吉的姑娘正在跳《红色娘子军》的片段。
她们没有音乐，就自己哼着调子，裙摆随着旋转绽开。
有个扎麻花辫的姑娘转得太急差点摔倒，同伴们笑作一团。
张有为发现祁诗雨跟着轻轻哼唱，脚尖不自觉地打着拍子。
他鼓起勇气问：“想跳吗？”
祁诗雨红着脸摇头，眼睛却亮晶晶的。
张有为突然拉起她的手，在路灯照不到的暗处转了个圈。
祁诗雨的辫梢扫过他脸颊，带着香皂的淡淡香气。
“哎呀！”
祁诗雨慌忙挣开，偷眼看杨小萱有没有发现。
小姑娘正专心对付快化的冰棍，根本没注意这边。
夜渐深，摊贩们开始收摊。
回宾馆的路上经过照相馆，橱窗里陈列着结婚照样板。
穿中山装的新郎和穿红嫁衣的新娘并排坐着，胸前都别着教员的像章。
张有为停下脚步：“等衣服做好了，咱们也来照一张。”
祁诗雨没说话，只是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悄勾住了他的小拇指。
回到宾馆时，值班员正在打瞌睡。
他们住着的房间窗户敞开着，夜风把窗帘吹得像帆一样鼓起。
张有为轻轻拉上窗帘。
对着隔壁喊道：
“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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