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你来我往
此刻她的眸子里是一片凄色，那原本盈盈的眸光，碎成了眼底的片片银色琉璃。
裴云恺的呼吸变得沉重起来，心中的愧疚更深，也更后悔当初不辞而别的行为。
他脸色难看地抿紧了唇，一时难以面对她。
许久，他深吸一口气再次抬眸，神色肃穆地问道：“事已至此，我知道再说什么都于事无补，但我对你确实有愧意，不知如何弥补。”
“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你只管开口。”
“不过，有些话我却是不会瞒你。我已经愧对你，更不愿再愧对薇薇。”
“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曾许诺要娶她为妻，如今却也不得不失信于她。”
“所以你我虽有夫妻之名，却注定不会有夫妻之实，如此你也还要继续做裴家的大奶奶吗？”
纪清芷怔怔地看着眼前，明明脸很熟悉，却这样陌生的裴云恺。
他与她噩梦中的人，怎么都无法重叠在一起。至少，现如今他还算得上光明磊落。
只是......纪清芷面上的苦涩更浓。
她起身向他走了几步，他的身量很高，身形健硕，在他面前，她需要昂起脑袋才能看到他的脸。
他长得很是英武，剑眉如刀，凤眸狭长，面容坚毅，便是放眼整个京都，也是少有的少年将才。
她就这么仰着头看他，好一会儿才幽幽地开口道：“不是我要不要，而是我没得选。”
“从我嫁入侯府的那一日起，我的身上已经打上了裴家大奶奶的烙印，不是我想如何就如何的。”
“如你一般，明明想娶楚姑娘为妻却也不得不接受，我才是你的妻子的事实。”
说到这，纪清芷垂下头，思索片刻后再次看向裴云恺，语气格外认真地道：“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索性我们便约法三章。”
“第一，这正妻之位我无法交给楚姑娘，但我愿意成全你们，你大可在她的院子里住下，我绝不会为难她。”
“第二，你我二人虽无夫妻之实，但身为正妻的体面和尊重，你必须给我。”
“第三，若是时机成熟，我们或可顺利和离，你想娶谁为妻都随你，但你绝不能以我无所出为由提出休妻。”
她在赌。
赌他的确不是噩梦中的那个人。
横竖她都要被困在侯府许多年，哪怕是按照她原本的计划。但当她发现裴云恺不一样的时候，她试着用另一种方式与他暂时和平相处看看。
毕竟他曾经救过她一命，即便他压根就不记得。
若他答应下来，并且愿意履行，她或可寻得温和些的法子，了结两人的孽缘。毕竟那只是一场噩梦，或许一切都不会发生，那么所有的爱憎恨、怨别离都不过是梦幻泡影。
听到她的话，裴云恺怔愣了许久。
他不知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明明应该高兴。
她的要求并不过分，甚至简单到令他错愕不已。
可偏偏就是这么简单的三个要求，却叫他心里头仿佛砸下一块巨石，闷疼得令他透不过气，又隐隐有些怒意。
看着她眸子里带着期盼的眼神，裴云恺彻底确定，于她而言，他才是一个大麻烦。
若是他没有回来，或许她会一如既往地做好一个守着贞节牌坊，不惜当了所有的嫁妆，也要保住纪家名声的裴家大奶奶。
她根本没有真的想做自己的妻子！
当这个念头在脑海里浮现，裴云恺握紧了拳头。
他闭上眼，强忍着内心涌起的怒火，缓缓地再次睁开眼睛，眼神也变得凌厉几分。
“既然是约法三章，没道理只有你提出要求，而我只有接受的份。”
他的声音低沉嘶哑，尽管尽量地压下澎湃的怒意，但语气也算不上多好。
纪清芷轻轻地蹙起黛眉，眼里满是疑惑，不解他为何看上去有些生气，但还是点点头。
“这是自然，你也可以提出你的要求，只要不触碰我的底线，我想我不会拒绝。”
裴云恺呼吸一窒，他以为她会失望，或者恼怒，可她语气平静，仿佛这是理所当然的。
看着她投向自己，等待自己说出要求的坦然模样，裴云恺只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越发地胸闷。
胸口起伏一阵，他缓缓开口：“你既然说要成全我和薇薇，又说要维持你的体面，未免有些牵强。”
“哪有身为侯爷的我，去芙蘅院住的道理，你可否把薇薇接到福熙院旁的翠微阁住？”
“另外，既然要体面，自然也要把戏做足。”
“每月初一十五，我来福熙院过夜，你收拾一间偏房即可。第二日须得同我一道给老太太请安，陪老太太用膳，剩下的日子咱们各自安好。”
“最后，若是须得你我二人共同赴的宴，在外人面前，须得夫唱妇随，如何？”
当他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他清晰地看到了她脸上的错愕和难堪，他心底竟暗暗有些痛快，好似终于在她手里扳回一城。
纪清芷显然没想到，他的要求竟是这些，偏生作为他的正妻，这些要求又不至于过分。
楚薇薇身为他的妾室，搬到一侧的翠微阁也说得过去，只是这初一十五......
纪清芷咬着唇，难掩慌乱。
裴云恺将她的表情一一看在眼里，见她不似方才那般镇定自若，心里没来由地松快起来。
他并非真的要为难她，不过是不肯在她跟前轻易认输罢了，见她如此，他表情缓和下来，刚要开口，纪清芷却点了头：“好！”
“我答应你的要求！”
“若是你能信守承诺，我也会做到！”
裴云恺松口的话被悉数堵在了嘴里，一时不上不下。
纪清芷却没有察觉到什么，反而命丫鬟拿来纸笔，铺在了的矮几上，一笔一画字迹娟秀端方地将方才两人商议之事，悉数记录下来。
末了，她又命人拿来红泥，自己先按下了手印，随后退开两步，盈盈望着他，似乎还生怕他会反悔一样。
裴云恺薄薄的菱唇紧抿，眉心的竖纹清晰几分。
他看着纪清芷，想要从她的眸子里看出更多的东西。
可偏偏那里一片潋滟，似乎还透着几分对未来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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