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集：万物有声

“噗嗒。”

血红色的雨点砸在干裂的田埂上，溅起一小撮混着铁锈味的泥尘。小满跪在渔村废墟的中央，小心翼翼地给面前那株孤零零的水灵稻浇水  ——  水是她用三块压缩饼从黑市换来的半瓢浊水，里面还漂着细小的沙粒。

这是沧澜界最后一株水灵稻了。

血雨已经下了七天。起初人们以为是欧阳燕献祭带来的异象，可当江河湖泊都泛起腥臭的红沫，连东海的咸水都变得粘稠如血时，所有人都明白了  ——  这不是神迹，是比沙化更可怕的末日。

“水皇显灵啊  ——！”

远处传来沙哑的哭喊。老海拄着根断矛，领着上百个面黄肌瘦的流民跪在干涸的河床上，对着天空磕头。他们的额头磕出了血，混着血雨流下来，看着格外瘆人。

“别磕了。”  小满抬起头，阳光被厚重的血云遮挡，她的小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苍白。断裂的木笛别在腰间，笛身上还留着李澜最后一次教她吹笛时留下的温度。

老海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到小满田埂上那株水灵稻时，突然愣住了。

“小…  小满姑娘…”  他踉跄着跑过去，指着稻穗说不出话。

只见那株水灵稻在血雨的冲刷下，非但没有枯萎，反而抽出了新的稻穗！淡蓝色的叶片上滚动着血红色的雨珠，却透着勃勃生机，连根系都从干裂的土地里钻出来，缠绕着一块锈迹斑斑的青铜残片  ——  那是老渔夫当年装渔具的青铜匣碎片，上面还能看清刻着的半句话：“人心即沧澜…”

“活…  活了！”  流民们爆发出惊喜的呼喊，纷纷围拢过来，看着这株在血雨中逆生长的稻禾，眼中重新燃起希望。

“这是…  老掌柜的匣子？”  老海摸着青铜残片，突然老泪纵横，“他老人家说得对！人心要是没死，沧澜就没死！”

就在这时，远处的海平面传来隆隆的马达声。三艘挂着黑旗的战船破浪而来，船头上站着一群穿着破烂盔甲的武者  ——  是武林盟的余孽！他们在归墟大战后逃到海上，靠着垄断最后几处未被污染的淡水，成了新的土皇帝。

“把那株稻子交出来！”  为首的独眼龙举着大刀喊话，他的左眼是个黑洞，据说是被李澜的沙粒打瞎的，“否则别怪老子屠村！”

流民们吓得连连后退，老海却把小满护在身后，举着断矛喊道：“那是水皇留给我们的希望！要抢就从老子尸体上踏过去！”

“找死！”  独眼龙狞笑着挥手，数十支箭射了过来。

“小心！”  老海扑过去想挡，却被小满推开。

“噗嗤！”

一支利箭穿透了小满的肩膀，带出一串血珠。她闷哼一声，却死死抱着那株水灵稻，不肯松手。血顺着手臂流下，滴在腰间的断裂木笛上。

“抓住她！”  独眼龙指挥着手下跳上岸，他们像饿狼般扑向小满，眼里闪烁着贪婪的光。

小满看着越来越近的敌人，又看了看身后惊恐却带着期盼的流民，突然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外的动作。

她拔出腰间的断裂木笛，将染血的嘴唇凑了上去。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吹响木笛。过去李澜教她时，她只能吹出无声的波动，可现在，随着她用尽全身力气呼气  ——

“呜  ——！！！”

苍凉而高亢的笛声突然响起！

那笛声不像乐器发出的声音，更像困兽的嘶吼，像绝境中的呐喊，像无数被压抑的灵魂在同时哭泣！断裂的笛身爆发出淡蓝色的光芒，将小满笼罩其中，她肩膀上的箭伤在光芒中缓缓愈合。

更神奇的是，这笛声仿佛带着某种魔力，顺着血雨传遍了整个沧澜界！

正在求雨的流民听到了，他们停下磕头，跟着笛声的节奏呐喊；正在与沙化抗争的农夫听到了，他们举起锄头，对着天空怒吼；正在守护最后一片净水的战士听到了，他们握紧武器，发出震天的战吼！

“水皇！”

“欧阳姑娘！”

“我们还活着  ——！”

万民的祈祷声汇聚成一股无形的力量，顺着笛声直冲云霄！

“咔嚓  ——！”

厚重的血云突然裂开一道口子，一道金光从裂缝中射下，照在小满身上。紧接着，越来越多的裂缝出现，血云在万众意志的冲击下迅速消散！

天空中，隐约浮现出一条由纯净水流组成的龙形虚影，它盘旋着，发出低沉的龙吟，正是李澜消散前留下的最后一丝意志！

“这…  这是神迹啊！”  老海跪倒在地，泪流满面。

独眼龙和他的手下吓得魂飞魄散，他们想跑，却被突然从地下涌出的清泉困住。那些清泉带着净化之力，将他们身上的戾气冲刷干净，只剩下惊恐和茫然。

笛声还在继续，血雨在笛声中渐渐变得清澈，化作甘霖洒落在大地上。干涸的河床重新涌出水流，沙化的土地冒出嫩绿的草芽，连空气中的血腥味都被清新的水汽取代。

小满站在甘霖中，笛声越来越响亮，越来越高亢。她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喉咙里松动了，那是困扰了她十几年的沉默。

当龙形水影缓缓沉入东海，当最后一滴血雨化作清澈的水珠，小满停止了吹笛。

她看着东海的方向，看着那片李澜最终消散的海域，用尽全身力气，嘶哑地喊出了人生第一句话：

“师...  父...  归...  海...”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渔村废墟。

老海和流民们愣住了，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他们知道，这不是结束。

李澜的意志，欧阳燕的牺牲，还有小满这声迟到了十几年的呼唤，正在这片饱经创伤的土地上，孕育着新的希望。

东海的海平面上，一道淡淡的蓝金色光芒闪过，仿佛在回应着什么。

万物有声，人心不死。

沧澜的故事，还远远没有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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