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有人拜访。
太阳高悬,七月并州的夏风裹挟着热浪,吹拂着虑虒县城。
空气干燥,吸一口都带着尘土的味道让人唇焦口燥。
然而,虑虒的街头却并未被这暑气影响活力。
街道两旁,摊位鳞次栉比。
卖陶器的摊主敲打着粗粝的陶罐,发出沉闷的响声,展示着结实耐用的盆碗。
“看看嘞,看看嘞,上好的缸,上好的盆嘞嗷”
粮店门口,金黄的粟米、饱满的麦粒堆在敞口的麻袋里,散发出粮食特有的醇香,伙计拿着木斗,熟练地为顾客量取。
“客官拿好,你要的两升粟米.”
布匹摊前,蓝的、黄的、粗麻的、细葛的各色布料展开,引来妇人们的挑选。
吆喝声、讨价还价声、孩童追逐嬉闹声、牛车轱辘碾过三合土路面发出吱呀声。
空气中,除了尘土和汗味,还隐隐飘散着酒香和食物的气息。
南来北往的商客,带着仆役,牵着驮马,在路旁的酒肆,食肆前驻足。
最吸引人的,莫过于那些门口挂着“冰镇佳酿”木牌的店家。
黄酒的醇厚、果酒的清甜,还有那桃源寒潭香的醉人酒香,在冰镇的加持下,仿佛能驱散这恼人的暑气,引得行商们纷纷解囊,只为那一口透心凉的慰藉。
城门处,一辆样式朴素、用料却颇为扎实的马车,在十几名精干护卫的簇拥下,缓缓驶入了虑虒县城。
马蹄踏在平整的三合土路面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
车厢的布帘被掀起一角,露出一张年轻、儒雅、带着书卷气的脸庞,他目光沉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仔细打量着这座边地小城。
几乎是同时,另一侧的布帘被更大幅度地掀开,一个脑袋大大方方地探了出来。
少年面容清秀,眼神却带着几分跳脱与不羁,他毫不避讳地左顾右盼,目光扫过街边的摊贩、行走的路人、甚至屋檐下乘凉的老狗,脸上充满了新鲜感。
“嘿,文若,你瞧那陶罐,样式是粗了点,可瞧着厚实!跟颍川的细腻陶罐相差好大。”郭嘉指着路边一个摊子,兴致勃勃。
荀彧微微一笑,轻言道:“并州多风沙,陶器厚实些,实用。”
“还有那卖布的妇人,嗓门可真亮堂,隔一条街都听得清!”郭嘉又笑道。
“市井自有市井的生气。”荀彧点头,目光却更多落在街道的整洁、行人的衣着和精神面貌上。
路是少见的平整土路,即便在城门口这人流密集处,也少见垃圾污水横流。
行人衣着虽大多朴素,以麻葛为主,但少见褴褛,面色也非菜色,反而带着一种……忙碌的充实感?
这与他几年前听闻的并州凋敝景象,大相径庭。
马车沿着主干道又行进了一二百米,郭嘉才意犹未尽地缩回脑袋,放下布帘。
车厢内光线稍暗,但通风尚可。
“不错啊,”郭嘉拍了拍膝盖,对着荀彧感叹道。
“这小县城有模有样的,好不热闹!比起咱们一路行来经过的那些坞堡林立、乡民畏缩的地方,强出太多了。
志才兄长选择来这里,倒也不算埋没了他那份智计。”
荀彧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颔首道:“奉孝所言不差。这虑虒县城规模不大,但观其街道规划、市集繁荣、民众神态,确有一种‘五脏俱全’之感。
尤为难得的是,我们入城前,官道两旁那绵延的青翠田野,禾苗茁壮,田垄整齐,沟渠分明,这景象是做不得假的。
农乃立国之本,此地农业繁盛,便是根基稳固之兆。
再者商贾云集,货物流通,颇有几分繁盛的味道。
这并州,与我数年前所闻之并州,出入甚大。”
郭嘉眼珠一转问向荀彧:“文若的意思是,这虑虒如今的光景,全是那位张县令的手笔?”
荀彧无奈地摇摇头,拿起手边一卷竹简,轻轻敲了敲郭嘉的膝盖。
“奉孝慎言,张中郎乃陛下钦封的使匈奴中郎将,持节开府,秩比二千石,位高权重,你当以礼称之‘张中郎’才是。
再者,志才如今亦在张中郎帐下效力,你总该给志才几分薄面,言语间莫要太过随意。”
他顿了顿,神色认真了几分,继续道:“不过,虑虒能有此气象,观其治理细节,想来多半是张中郎施政有方。
一路所见,无论是城外井然有序的农田水利,还是城内这整洁有序的街市,都非一日之功,也非自然天成。
尤其是此地百姓,脸上虽有风霜劳碌之色,却少见麻木畏缩之态,行走间步伐有力,眼神中带着对生活的盼头。
若非地方政令通达,主官仁政惠民,令其安居乐业,百姓断不会有如此生机。”
“嘿!”郭嘉一拍大腿,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与其我们在这里猜测,不如直接问问此地人士!”
话音未落,他猛地又掀开了车厢侧面的布帘,半个身子再次探了出去。
马车此时正经过一个相对人流稀疏的路段,一个穿着半旧葛衣、挑着一担新鲜野菜的汉子走在道旁。
郭嘉清了清嗓子,朗声问道:“这位老哥!敢问这虑虒县,政令如何啊?”
那挑担的汉子正埋头赶路,被这突如其来的问话吓了一跳,猛地抬头,一脸茫然地看着马车里探出的俊秀少年郎。
“嘛?你娃在说嘛?”浓重的并州口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郭嘉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对方可能没听清或没听懂他文绉绉的问话。
他咧嘴一笑,放慢语速,尽量模仿着当地的口音腔调:“老哥,俺就是想问问,咱这虑虒县,当官的管事儿,管得咋样?规矩多不多?税重不重?日子好过不好过?”
汉子这次听明白了,脸上的茫然褪去,露出一丝憨厚的笑容,脚步也慢了下来,与马车并行几步。
“哦!问这个啊!咱虑虒?好着哩!”他语气里带着一种朴实的自豪感。
“咋个好法?”郭嘉追问,荀彧在车厢内也微微侧身,凝神倾听。
“规矩嘛,有!但讲理!”汉子放下担子,用手背抹了把汗,指着路面。
“你看这路,使君来了后才修的,说是什么三合土!下雨天不泥泞,晴天不起灰!
以前哪敢想?县衙立了规矩,不许乱倒垃圾脏水,这些脏东西都得往专门的地方倒去,违者罚扫街哩!起初大伙儿还不习惯,现在你看,多干净!走路都舒坦!”
中年汉子哈哈乐道。
以前的虑虒即便是县城里也是普通的土路,道旁的住户生活脏水跟垃圾不说随地倾倒吧但也是污水横流。
只不过那时是冬季并不明显,但随着开春后,这景象就入了张显的眼睛了。
当然,这污水不是粪水,粪水可没有舍得倒,那可都是要用来肥地的。
从那以后,就开始整顿县城面貌了,三合土没出来以前就夯实土路,有了三合土后全县城的道路除了中心区的石板路外其他的都铺成了三合土路。
相应的卫生条例也出台,县衙衙役小吏督促,巡街时,抓卫生也是其中一条。
在乎卫生自然也不是说光为了美观,主要是张显知道卫生差会催生的一系列疾病,所以便抓的紧了些。
当然前提也是尽量不在影响住户们原有生活的前提下施行的,虽然一开始有那么点阻碍。
但架不住张显在虑虒的声望高啊,而且城市干净了以后县住户自己也住的舒服,所以便顺利推展开了。
郭嘉若有所思的点了点脑袋,而后又问:“那税呢?虑虒的税可有苛刻?”
“税?”
中年男子脸色露出几分警戒,他原本笑着的脸往下沉了几分:“这个你问我一个草民作甚,想了解虑虒的税自去县衙就是了。”
中年男人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在县里时常走动倒也比一般人见多识广一些。
这马车上的人开口就是规矩啊,税啊什么的,他可不想因为自己乱说了什么而惹来什么麻烦。
想到这里,中年男人挑担的步伐快了几分,一个拐角便要拐走。
“诶!诶!你这人!”
“算了,谢了啊!”
郭嘉从衣袖里摸出几枚五铢钱朝着挑担的中年男人那边扔去。
“老哥拿着啊!请你喝酒的!”
马车跟中年男人分道,郭嘉也坐回了车厢里。
“嘿,你说这人,前面说的头头是道的,问到税反而就变脸了,难不成是虑虒的税制苛刻?”
他摩挲着下巴说道。
对面荀彧依旧是一副处事不惊的稳重样子,手拿着竹简晃着撩开布帘朝外看去:“倒是不像重税的模样,想来是那人觉得奉孝不像什么好人,这才不肯言语吧。”
他嘴角抿着笑道。
郭嘉乐了,他指着车外道:“那文若你问问?”
“哈哈哈,那就不必了,人家不是说了吗,到了县衙便知晓了。”
“车夫,问问路,往县衙去。”
“诺!少郎君!”
车辕上驾车的车夫应了一声,车架旁的护卫便有几人远去问路。
不多时。
马车在护卫的引领下,穿过繁华的街市,向县衙方向驶去。
荀彧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这一次,他看得更加细致。
他看到街角一处挂着“公厕”牌子的砖砌小屋,门口有老卒打扫,里面似乎颇为干净,避免了污秽横流。
他看到一处挂着“慈幼坊”匾额的院落,隐约传来孩童的读书声和嬉闹声。
他看到一队穿着统一灰色短褐、袖口绣着“环卫”二字的汉子,推着木轮车,拿着扫帚和铁铲,在认真地清扫街道,将垃圾倒入车中。
他甚至看到一处临街的墙壁上,刷着白灰,上面用端正的楷书与隶书写着几行字:“防火防盗,人人有责”、“讲究卫生,减少疾病”、“工分换取,童叟无欺”。
落款是“虑虒县衙宣”。
这些细节,如同拼图,一点点在荀彧心中勾勒出一个更加清晰的虑虒形象,高效、整洁、有序、
驾车的车夫跳下还在行驶的马车撩起门帘:“少郎君,到地方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马车稳当的停在了虑虒县衙门口。
衙署的门面并不奢华,青砖灰瓦,显得庄重朴实,门口站着两名持戟的甲士,身姿挺拔,眼神锐利,甲胄擦得锃亮,透着一股精悍之气,与寻常郡县兵丁的懒散截然不同。
荀彧打量了几眼,嗯了一声:“好,诸位一路护送辛苦,尔等自行歇着,若有差遣某会令人前来寻找。”
“诺。”
荀彧郭嘉二人下了马车,周身筋骨一阵响动,看来他俩在车厢里待得时间也不短。
“走,拜会拜会张中郎去!”
郭嘉一脸的兴致勃勃,他现在可是很想见见志才兄长信里的英明主公是个怎样的人。
这次从颍川出行也是搭了文若的方便。
若不是荀彧有了想要游历的心思,他可没什么闲钱能走到并州来。
“先递交拜帖,莫要失礼。”
荀彧年纪不大,但处事却十分的稳重,给人一种翩翩君子的气度。
他拿出一份名刺,连带着郭嘉的一起朝县衙门房递去。
见有人上前,持戟甲士也只是看了几眼,发现没有什么可疑危险之处,便不动声响。
“颍川人士前来拜会张中郎。”
县衙门房拿着名刺与拜帖心下已经感觉眼前两人的不凡了。
在县衙当门房,别的本事可以没有,但看人的本事是一定要强过砍人的本事的。
“二位稍等。”
他拱了拱手,往县衙里面跑去。
“文若,你说张中郎也不建个宅邸什么的,别人来拜会他了都得来县衙这多不方便啊。”
郭嘉站在荀彧一侧,眼睛却是四处张望着。
荀彧背手而立身形挺拔:“这不更加说明张中郎一心为公?”
“太缥缈了,某是不信这世上真有这种人的。”
郭嘉摇了摇脑袋。
“是与不是见过以后便能知晓了。”
荀彧轻笑,步履微动。
“二位,使君正在甲虒营巡查,县中只有韩长史在,二位.”
门房拱着手意思明显,拜不拜访韩长史你们自己想。
“韩长史,可是韩公至长史?”
荀彧上前了几步问道。
门房点头回应:“正是韩长史。”
“那有劳了。”
荀彧拱手。
“里面请、”
门房也拱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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