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跳舞
虞市。
天幕像被泼了浓墨,不见星光,只有厚重的云层。
司令府的青砖灰瓦在夜色中透着几分威严。
院内的喧闹却打破了这份肃穆。
那喧闹里裹着孩童撕心裂肺的哭声,像一把钝刀割着府里每个人的心。
内屋的灯悉数开着,照得屋内一片明亮。
医生额角沁着细密的汗珠,小心翼翼地给床上的孩子喂了药,又熟练地贴上降温贴。
他不敢离开,搬了张椅子守在床边,目光紧紧盯着孩子的脸色,生怕这才三岁的小少爷出半点差错。
旁边仆妇打水的,洗毛巾的,拖地的,熬汤的,人影来回穿梭。
外屋的窗边,裴陟笔直地站着,脸色木然而阴沉。
他只穿了件衬衣和军裤,肩宽腰窄的身形衬得他愈发高大。
四周仆妇的低语、医生的叹息,似乎都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与他毫无干系。
“妈妈…… 妈妈…… 我要找妈妈……”
孩子的哭声陡然拔高,带着发烧带来的虚弱,却又透着一股执拗的劲儿。
那声音像针一样,刺破了外屋的沉寂。
男人的身影一动,终于侧首。
他走到内屋门口,脚步却在门槛前停住。
没有进去,只是站在门外,远远看着屋里乱成一团的景象。
床上的弘郎小脸烧得通红,像熟透的苹果,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淌,在脸颊上冲出两道浅浅的泪痕。
小胸脯一鼓一鼓的,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嘴里翻来覆去只有 “找妈妈” 这三个字。
几个仆妇围在旁边,有的递手帕,有的轻拍孩子的背。
可不管大家怎么哄,弘郎就是不依,他只要妈妈,只要听到妈妈的声音。
裴陟冷冷看着这一切,心中被两种情绪撕扯着,又恨又痛。
江无漾。
你儿子都这样难受了,你还能在鹤城待得住吗?
将儿子一个人扔在虞市,你就真的放心?
……
他知道,她是想带着孩子一起逃回鹤城的。
只是中间出了岔子,孩子没能带走。
这是他的幸运。
她给他留了绝笔书,将他抛弃,但是孩子在他手中。
她休想甩掉他!
他知道,她是想起了之前的事。
她定是恨他。
可纵使恨,她也无法跟他彻底断绝联系。
因为他是她唯一孩子的父亲。
是她最疼爱的宝贝的亲生父亲。
想到此,男人脸上浮出病态而又庆幸的笑。
他盯着桌上一家三口的合影端详。
照片里,穿着洋装的江无漾坐在椅子中,眉眼温柔,怀里抱着弘郎,而他站在后面,手臂环住她的肩,将她母子二人圈在怀中。
男人修长的手指抚过照片中端庄美貌的妻子。
指尖的触感明明是冰凉的,却又带着一丝虚幻的暖意。
江无漾离开时,什么都没带,只带走了她和弘郎所有单独的照片。
那些照片里,没有他的身影。
她是要彻底抹掉他存在过的痕迹,恢复她鹤城江大小姐的身份。
那个高高在上,连一眼都吝啬给他的江大小姐。
那个眼中从来都没有过他的江大小姐。
男人眸底有了莫名的憎恨之色,对着照片,低声自言自语:“江大小姐,你以为回了鹤城,躲进大帅府,就能安然无恙了吗?你以为大帅府能保住你?”
他声音里带着几分狠戾,又带着几分势在必得,“我不是跟你说过,不论你逃到哪里,我都会把你抓回来!你这辈子,都别想逃离我!”
顿了片刻,他又像是在跟自己较劲,声音发着狠道:“这次,我有错在先,就当是你回娘家省亲了。我给你一段缓冲的时日,让你好好想想。可若是你执意不回来,那我也不介意,把整个鹤城炸了!”
他说这话时,眼神冰冷,仿佛炸毁一座城,让那么多人赔上性命,流离失所,对他来说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这时,弘郎的哭声又响了起来,比之前更委屈,更撕心裂肺。
男人收起相框,深吸一口气,推开内屋的门,冷声道:“都出去。”
仆妇们和医生连忙退了出去。
男人走到床边,弯腰将弘郎抱了起来。
孩子不重,抱在怀里像一团小小的,滚烫的棉花。
他将孩子护在臂弯里,轻轻晃动着。
“妈妈……” 弘郎的眼睛哭得通红,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兔子,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爸爸在这。” 男人伸出手,握住弘郎伸出来的小手。
他的手掌宽大而温暖,包裹着孩子小小的手。
“爸爸,我要找妈妈…… 我想妈妈……” 弘郎的眼泪又涌了出来,滴在男人的手背上。
男人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放得柔和了些,“妈妈走亲戚去了,去了很远的地方,过几天就回来了。别哭了。”
弘郎想起了在关卡跟妈妈分别的情景。
他明白妈妈是真的走了很远的亲戚,现在真的见不到妈妈了。
他再也忍不住,扑进爸爸的怀里,小胳膊紧紧抱着爸爸的脖子,放声大哭:“爸爸,你快去把妈妈接回来!我想妈妈了,我想让妈妈陪我睡……”
被孩子这样紧紧抱着,听着孩子哭着找妈妈,裴陟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酸又涩,一时竟不是滋味。
他低下头,看着怀中小小的身影。
弘郎的眉眼更像他,脸上很难找到江无漾的影子。
可这孩子是江无漾放在心尖上的宝贝,是她怀胎十月,肚子上挨了一刀才生下来的。
也是他,能留住江无漾的最初理由。
若不是因为弘郎,江无漾是不会屈服的。
若是江无漾看到弘郎这般撕心裂肺地哭,怕是心都要碎了。
她那么疼弘郎,从来舍不得让孩子受一点委屈。
想到这里,男人将儿子抱得更紧了些。
弘郎小肩膀一抽一抽的,眼泪浸湿了他的领口。
那温热的湿意透过布料,传到他的皮肤上,让他心中更加难受。
他将脸贴到儿子脸上,轻声说:“弘郎,你妈妈抛弃我们了。我们一起去把她找回来,好不好?”
弘郎哭着,含糊不清地应着,小脑袋一个劲地点头,眼泪把裴陟的袖子又打湿了一片。
……
鹤城。
大帅府。
南方秋日总带着几分温润的湿意。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朱红色的地板上,映出细碎的光斑。
少女一早便梳妆完毕,坐在窗边,望着大帅府熟悉的一切,微微出神。
她穿了身布料轻薄的棉麻洋装,一头乌黑的长发自然地披散在肩头,像一匹垂落的墨色丝绸,衬得肌肤愈发莹白 。
阳光透过玻璃落在她身上,她整个人像裹在一层温柔的光晕里,干净得让人心尖发软。
回来这段时间,她又进行了两次治疗,亲朋好友都在身旁,得空便向她讲述之前的事,她已记起了七八分。
所有人都小心翼翼,不敢提她离开这几年的事,怕勾起她伤心的记忆。
回到了鹤城,再去想那三年多,像是做了一场梦。
有时,早晨醒来,看着大帅府熟悉的一切,听着自小熟悉的佣人叫她“大小姐”,她甚至会恍惚地以为之前的种种真的只是一场梦。
只是,肚子上淡淡的刀疤提醒她,那段日子真的发生过。
她还有个孩子。
弘郎。
她没能带回来的孩子弘郎。
这个名字在她心底盘旋时,总会带起一阵尖锐的疼。
若没有孩子,她现在便已跟虞市的一切断得一干二净,将那些荒唐而痛苦的过往彻底尘封了。
可孩子又让她割舍不下。
身在鹤城,她每日都要去看一遍最新的《虞报》。
仿佛这样就能离弘郎近一点,透过这薄薄的纸张,能触到孩子一般。
今日的《虞报》上,一则新闻占据了头版。
说司令府花重金寻善看儿病的医生。
这一行字像重锤敲在心上。
江无漾的心一紧,手心冒出一层凉汗。
无数个念头在她脑中滋生,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的心脏,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弘郎生病了吗?是裴陟没照顾好他?还是保姆没看好他?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敲了三下,罗正新推门走了进来。
“舅舅。” 江无漾听到声音,勉强定了定神,扶着藤椅的扶手缓缓起身,只是声音里还带着未平的颤抖。
罗正新的目光扫过桌上摊开的报纸,视线最终落在江无漾苍白的脸上。
见她眸中满是难以掩饰的愁绪,眼底还泛着红,他轻轻叹了口气,走到她面前,语重心长地说:“期期,你还这么年轻,往后的日子还很长。把那孩子忘了吧,就当他从来没有存在过。只有这样,你才能真正重新开始。”
江无漾垂下眼眸,长睫在眼下投出一片淡淡的影子。
她何尝不知,这是最理智的法子。
可弘郎是她的骨肉,是她日思夜想的宝贝,她怎能说忘就忘。
她抬首,声音带着一丝哀求的柔软:“舅舅,你能不能派人去虞市打探一下?我想知道,是不是弘郎出什么事了。”
罗正新的脸色瞬间变得严肃起来,他看着江无漾,语气带着几分急切,“期期,你清醒一点!就算那孩子真的有事,难道你要回去吗?你忘了裴陟是怎么逼你的了?只要你回去,就又会跟他纠缠不清,他还会拿孩子当筹码,一辈子拿捏你,到时候你只会更痛苦!”
“这个孩子,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罗正新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急切,“你才十九岁,人生才刚刚开始,难道你想一辈子都被这个孩子、被裴陟缠住,永远活在过去的阴影里吗?”
泪水从江无漾眸中滚落,滴在米白色的前襟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她抬起满是泪水的乌眸,那双曾经清澈明亮的眼睛此刻盛满了委屈与无助,定定地看着自己的舅舅,声音哽咽着道:“可是舅舅,我真的很难做到。弘郎他还那么小,我将他一个人留在了虞市……”
看着外甥这般模样,罗正新的心也软了下来。
他想起江无漾的母亲,自己那早逝的三妹,眼前的外甥眉眼间很容易能看出三妹的影子。
他伸出手,轻轻将江无漾搂进怀里,拍着她的背,语气缓和了许多,“期期,你冷静一点想想。裴陟那司令府什么医生请不到,还用得着在报纸上寻医?这是明摆着给你看的,跟你打心理战!”
如这是真的,那便最好。
江无漾更希望是如此。
弘郎能好好的。
罗正新又加重语气道:“听舅舅的。不能回头。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这个时候不狠心一些,你以后还会持续痛苦。舅舅希望你以后开开心心地过,像以前那样。”
江无漾的泪水浸湿了舅舅的长衫。
她知道舅舅说的都是对的,可心里的牵挂像一张网,将她牢牢困住。
她觉得,自己被分裂成了两个人。
一个想急切地回到虞市,回到弘郎身边;一个想留在鹤城,开启自己的新生活,与虞市彻底断绝联系。
罗正新轻轻抚着她的肩,叹了口气,转移话题试图让她宽心,“明天你就要去医科大学报到了,等上了学,跟着老师学医,跟同学们一起上课、看书,把精力分散出去,慢慢就好了。舅舅已经让人给你把行李都收拾好了。好孩子,别哭了。”
江无漾点首,渐渐止住泪水。
也许,往前看,不停地往前走,将过去的一切都远远拉到后面,她就不会再这样痛苦和纠结了。
时间会淡忘一切。
*
“大帅,接线员说,是裴晋存打来的电话,有事要跟您说。”罗正新的秘书拿着话筒望向他。
这通电话迟早要来,罗正新心中已有准备。
他放下手中的《南方纺织业复苏计划》,刚拾起电话,那边就传来年轻男人低沉的嗓音,“舅舅。”
舅舅?
谁是他舅舅!
似有一根烧红的针,猛地扎进罗正新耳朵里。
他那股火一下子窜到头顶。
将他的外甥悄没声抢走三年,跟所有亲人断绝关系,逼得她小小年纪生了孩子,还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让她连亲人都记不清,让他们所有人都以为外甥已去,悲伤了好几年……
现在,竟不提他做的那些肮脏事,上来就厚颜无耻地叫他舅舅?
愤怒归愤怒,罗正新当然知道不能得罪裴陟。
裴陟在夷山以南、他因战败而失去的三个城市都拥有驻兵,夷山内还有一个装备精良的军事基地。
就裴陟那暴戾凶狠的性子,说开战只是一句话的事。
现在的裴陟若想要开战,连准备工作都不需要做。
南方刚有复苏的苗头,不能因一时之气,将这好不容易稳住的局面彻底砸了。
罗正新压住火气,勉强一笑道:“裴司令,我外甥跟您虽有个孩子,但你们既无父母之命,又无媒妁之言,也从未在报纸上刊登过与我外甥的婚事。您叫我舅舅,不合适吧?”
那边的男人低笑了声,似乎早有准备,“怎么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当年以两城作为聘礼,邀多人见证,在雀城迎娶无漾,您忘了?”
罗正新忽地想到三年前那“赠城仪式”,那座用来当做会议地址的府邸,从里到外透着喜庆的情景。
他心内一沉,直觉自己是中了计,嘴上却道:“裴司令当时赠城,不是为了表示停战的诚意么,跟聘礼是两码事。”
裴陟笑了声,好心提醒他,“舅舅,你再去看一眼那红皮册子上,是怎么写的?”
罗正新从抽屉中拿出他留的那本红皮册子。
这一看,他顿时吃了一惊:红皮册子的封皮上,赫然印着“宁州虞市裴晋存娶鹤城江无漾聘礼明细”一行字。
他记得当初拿到的时候,封皮上是没有字的!
听见他这边没了声,那边裴陟不紧不慢道:“舅舅,我惹无漾生气了,无漾才回了鹤城。你劝着无漾,让她早些回来,我和孩子等着她。”
最后一句话的分量极重。
言下之意是,等不到,便要采取什么手段了。
还没等罗正新说什么,对面就挂断了电话。
真是嚣张至极!
“砰!”
罗正新将话筒狠狠地摔下。
胸膛不断起伏,忍不住骂道:“裴晋存!你跟土匪有什么区别!”
抢走他的外甥好几年,毁了她的青春,如今又半分歉意都没有,直接打电话理直气壮地来要人!
想起江无漾刚回来时怯生生的样子,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满是陌生,连 “舅舅” 都叫得犹豫,罗正新心口一阵堵。
他深吸口气,揉了揉发紧的眉心,打算在江无漾面前先不提此事。
外甥刚回来没多久,他如何开口说有人要将她带走?
*
鹤城的街头,比起三年前已经热闹了许多,可还是能看出战乱留下的痕迹。
原本靠着南方发达的水运繁荣起来的纺织业,眼看要恢复些元气,又被从海上运来的外国洋布冲了个措手不及。
那些洋布又软又便宜,花色还多,很快就占了大半市场。
钱像流水似的,全流进了外国人的口袋。
今日的会议,便是来解决这个问题的。
黑色轿车停在青瓦白墙的府邸门口。
秘书将门打开,罗正新下车。
“大帅,孙督军那边已经到会议室了。”
罗正新点头,又整理了一下衣领。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为了保住南方的纺织业,他跟孙盛德达成了合作, 成立了 “南方联合纺织实业公司”。
以最低的价格从农户手里收购棉花,再动用军队的卡车运输,以此抵抗外国纺织业的入侵。
不仅如此,他们还计划合作修建一条贯穿东西的铁路,以发展经济。
现在他控地内无战事,经济慢慢复苏,又跟孙盛德这 “恶邻” 达成了协作,总算能看到些希望了。
所以他更加谨慎,小心地守着这来之不易的局面,不轻易卷入战事。
会议室里,孙盛德已经坐在沙发上了。
看到罗正新进来,他站起身,语气热络,“罗大帅,好久不见!”
“孙督军,久违了。” 罗正新伸出手,跟他握了握,只觉得对方的手又软又油腻,心内一阵不适,却还是维持着表面的平和,“坐吧,铁路的图纸已经准备好了,咱们今天好好议一议。”
……
会议进行到后半程,空气里的烟味已经浓得散不开,黄铜吊灯的光晕被烟雾裹着,连带着众人的脸色都显得有些模糊。
孙盛德的要求像叠起来的砝码,比想象中还要贪得无厌,压得罗正新胸口发闷。
利益当前,以大局为重,他最终悉数忍了下来。
会议总算没出大的岔子。
孙盛德满面笑意,示意随从递上一个木盒,推到罗正新面前,“罗帅,听说明天就是您六十大寿,这副木雕‘福禄寿’三摆件,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罗正新一愣,没想到孙盛德能送他寿礼。
他不得不客套道:“督军有心了。明日家宴,若是不嫌弃,就来坐坐?”
这本是敷衍至极的客套话,没想到孙盛德眼睛一亮,立刻应下了。
原来这孙盛德是出了名的色中饿鬼,家里光有名有姓的姨太太就有十几房。
听说罗正新的外甥江无漾有 “南方第一美人”之称,可惜一直没机会见,后来听说江无漾 “没了”,还惋惜了好一阵子。
现在听说江无漾回来了,他早就按捺不住,巴不得立刻就见到这位美人,好一亲芳泽。
……
罗正新的寿宴办得格外低调,宾客多是一些亲朋好友,还有些多年的老部下。
孙盛德的出现便显得有些格外突兀。
他也无心在交际上,一进来便四处看。
只一眼就看到了江无漾。
少女穿了件月白色的旗袍,身姿窈窕,肌肤如雪,乌眸水润,像是含着一汪清泉。
笑起来时,嘴角还会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
清纯的骨相里藏着妩媚的韵致。
像清晨沾着露水的海棠,既娇嫩,又有藏不住的甜。
果然是一等一的美人!
他那十几房妾室的姿色加起来也比不上这一个!
能与这般美人春宵几夜,才不枉做了回男人!
……
罗正新为两人做了介绍。
孙盛德眼睛死死盯着江无漾,几乎要黏在她身上,立即邀请江无漾跳舞。
罗正新皱了皱眉,可也实在无法替外甥拒绝。
他现在还不能跟孙盛德撕破脸。
江无漾不想让舅舅为难,压住反感之情,接受了邀请。
留声机里响起舒缓的爵士乐,孙盛德揽着江无漾的腰,慢慢跳了起来。
他离她很近,能看清她细如白瓷的皮肤,更能闻到她身上清淡的甜香。
一时间,这位四十六岁的督军心猿意马,已按捺不住自己那蠢蠢欲动的心思。
他猎艳已驾轻就熟,向来是直接出击,如今美人儿近在咫尺,他连过夜都等不到了,当着面便直接道:“听说江小姐现在是独身?孙某丧妻多年,一直未曾再娶。今日见到江小姐一见钟情,不知江小姐是否愿意做孙某之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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