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绝情
鹤城。
大帅府门前一向空旷的石板路,被两列黑色车队堵得严严实实。
打头的是两辆加长军用轿车,车身锃亮得能映出人影,透着一股冷硬的杀气。
车头挂着的银色军徽在阳光下泛着寒光,车轮碾过石板路时,发出沉闷而摄人的 “轰隆” 声。
黑色的军用轿车一字排开,警卫队员荷枪实弹地站在两侧,形成两道人墙。
这些警卫眼神锐利如鹰,扫过远远张望的路人时,带着毫不掩饰的威慑,吓得那些路人连忙收回目光跑远。
中间一辆军车的车门打开。
穿着军靴的一双长腿着地,高大的男人单手抱着孩子下车。
男人一身笔挺的军装,生得剑眉长目,棱角分明,肩宽背阔。
肩章上的金星闪着冷光,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他怀中的孩子与他长得十分相似,穿着一身浅灰色小西装,手里攥着一辆木制玩具车,小脸上满是怯生生的期待。
罗正新特地带了随从在门口等候,看到裴陟,脸上勉强挤出客套的笑,心中却像压了块石头。
“裴司令,久违了。”
裴陟看了眼大帅府的围墙,按捺下很快要见到江无漾的激动与欣喜,对罗正新温声道:“舅舅,叫我晋存即可。”
又对怀中的弘郎说:“裴拓,叫舅公。”
弘郎乖乖地对着罗正新叫:“舅公好。”
罗正新往裴陟怀中的孩子望去,只见那孩子长得跟裴陟一模一样,无论是眉眼,还是肤色,甚至鬓角形状,都一样。
没有一点期期的影子!
非要说有,这乖巧模样倒是有几分像期期小时候。
裴晋存这样的歹毒土匪不像是能这么乖的。
被硬叫“舅舅”和“舅公”,即使他不想接受,也没必要跟他们理论了。
裴晋存一会狗脸,一会猫脸的,今日叫“舅舅”,明日就送来镇墓兽咒他“想死就直说”。
这个“舅舅”是没有一丝真心的成分。
就当是被蜜蜂蛰了几下耳朵吧。
“进来吧。”罗正新暗叹口气,在前引路。
拦是拦不住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穿过抄手游廊,绕过栽满石榴树的院子,不多时,就到了江无漾的卧房外。
罗正新停在门口,轻轻敲了敲门,“期期,裴司令来了,还有…… 弘郎。”
说完他便先走了,将空间留给这对父子。
屋内没有动静。
裴陟上前一步,嗓音压得极低,带着几分沙哑的歉意,“期期,我知道你还在生气。温泉山庄的事,是我错了。我不该听旁人挑拨,没查清楚就误会你,让你受了委屈。我将裴凤和崔韶棠都关起来了,等你回去亲自处置。我知道错了,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见你一面?”
屋内静得像没人。
裴陟蹙眉,将弘郎往前推了推,轻声教孩子,“叫妈妈。跟妈妈说,你想她了。”
弘郎的小奶音带着哭腔,拍着门喊:“妈妈!你在里面吗?我是弘郎!妈妈,我想你了!”
孩子的声音软软的,又带着无辜的意味,心肠再硬的人听了,也会觉得心疼。
屋内的江无漾,正背对着门站在书桌前,无声流泪。
书桌上放着一个相框,里面是弘郎一岁时的照。
孩子穿着虎头鞋,笑得露出两颗小牙,她抱着他,眼底尽是幸福的笑意。
刚才一听到弘郎的声音,她眼眶一下子就湿了,本能地就想打开门出去。
她想抱抱弘郎软软的小身子,想听他多叫几声 “妈妈”,想问问他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踢被子,周围的人对他好不好。
可指尖已经碰到了门把手时,她却又猛地收回。
她太清楚裴陟的手段了。
一旦开门,一旦她流露出半分柔软,之前所有的坚持和努力都会化为泡影。
他会一次次用弘郎做筹码,用“母亲” 的身份作诱饵,将她重新拉回那个没有自由的牢笼里。
她恨透了他拿弘郎当筹码的做法!
“妈妈!” 弘郎的声音又传来,他持续拍着门,带着浓浓的委屈,“你是不是不喜欢弘郎了?”
江无漾闭眸,眼泪“吧嗒吧嗒”砸在相框上。
她捂住自己的鼻唇,压住自己抽泣的声音,一直保持沉默。
门外,裴陟脸上的期待僵住,犹如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
他将门敲得来回直震,急切地道:“期期,我知道我错了,你起码让我见你一面,向你道个歉好不好?你想打想骂都行!哪怕让我在这儿跪一夜,我都认!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话落,屋内依旧是死寂一片,连一丝衣物摩擦的声响都没有。
裴陟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拳头抬起,想要用力再敲,想了想,却又缓缓落下。
若放以前,他或许已一脚踢开门进去了。
可她现在已不愿理他,若他强行见面,她会更难原谅他。
这扇木门,竟比战场上的铜墙铁壁还要难攻破。
两人明明近在咫尺,却将他生生隔离在外。
弘郎见妈妈不回应,小嘴一瘪,哇地哭了出来:“妈妈!呜呜……妈妈!”
裴陟脸色暗沉,抱起孩子,轻轻拍着他的背。
父子两人孤零零地站在门外,不被待见,望上去颇有几分可怜。
裴陟心中不止是失落,还有浓重的恐慌。
期期连弘郎都不见!
难道,这段分开的日子里,她已打算将弘郎彻底放弃?
若是她放弃弘郎,那他还有什么理由能见到她?
这份认知,像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浇灭了他来时所有的笃定与强硬。
男人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压住。
“期期……”
男人再次开口,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带着一丝绝望的祈求,“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走后我无时无刻不后悔…… 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就一次…… 我以后再也不会逼你,更不会冤枉你。我将司令府的其他人都撵出去了,以后只有我们一家三口住,不会有人让你受气了……”
“期期,只要你肯见我,只要你不放弃弘郎,我什么都愿意做……”
可屋内依旧没有任何回应,只有弘郎渐渐微弱的哭声,和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在寂静的走廊里交织着,显得格外凄凉。
男人又举起青筋蹦起的拳头,想要捶开那扇门。
可胸膛起伏了许久,最终还是把拳头收了回去。
现在说什么都无用,只会更惹她反感。
他抱着弘郎呆呆地站了会,缓缓后退了两步。
高大的身影在走廊的阴影里显得格外孤寂,周身都散着无措与悔恨。
往日里那绷得紧实的脊背,都微微垮了几分,泄露出几分藏不住的狼狈。
他知道,这一次,他是真的把她伤透了。
都是他的错,他也该受些磋磨。
他深吸口气,作出一副与内心相悖的宽和姿态,“期期,既然你还不想见我,我就先带弘郎回去。什么时候你想见弘郎了,就随时来找我。”
说完,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男人眉眼中浸着无尽的失落,抱着哭个不停的弘郎,沉默地离开了后院。
罗正新正在前院等着他们。
见裴陟抱着孩子灰头土脸地出来,他便知自己那外甥是没见他们。
他这心中一时痛快极了。
想不到他那柔弱的外甥这样有骨气,意志这样坚定。
原本他还有一丝担忧,担心若外甥拒了裴陟,裴陟那土匪会不会再次发疯。
此时一见裴陟那丧眉耷眼的模样,他就知,裴陟不仅受了一肚子气,还不敢惹江无漾。
所以,他可以确定,裴陟也绝不会以军事上的强压来报复。
将心放回肚中后,罗正新便巴不得外甥永不见裴陟,狠狠折磨死这个霸道狠毒的土匪头子,将他们家的新仇旧恨一起报了!
他心中真想狂笑几声,质问裴陟:你平日里那嚣张德行去哪儿了?
心中虽痛快,面上罗正新却宽慰道:“期期还需要一段时间。裴司令莫急。”
“我在鹤城为裴司令准备了一座新的宅子,司令若不嫌弃,可以住那里。”
裴陟低首哄了哄弘郎,冷声道:“不必。我们回雀城。”
罗正新压下心中的快意,故作惋惜地叹了口气,“也好。有何需要的,随时跟我说。”
裴陟没再应声,抱着弘郎径直走向府门。
门口的警卫队员早已整齐地列队等候,为他开门。
黑色的军用轿车启动,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
十几辆轿车依次跟上,车队像一条黑色的长龙,缓缓驶离大帅府。
……
“滴滴滴——”
鹤城医科大学的宁静被一阵刺耳的汽车轰鸣声打破。
黑色车队“轰轰”开进校门,也不知减速。
军用卡车碾过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声响,吓得路边的学生纷纷避让。
荷枪实弹的警卫队员利落地跳下车,迅速在周围拉起了一道无形的屏障,眼神锐利地扫过每一个围观的人。
有人不小心挡了路,被警卫一把推开,差点摔倒在地上。
中间的黑色军车打开,一双有力的长腿落地,男人抱着孩子下来。
他身材高大健硕,穿着一身墨绿色军装,腰间的黑色皮带牢牢勒住腰线,勾勒出紧实的腰腹线条。
随着他下车的动作,军装下的肌肉轮廓隐约可见。
那肩章上的金星在阳光下格外刺眼,与校园里文质彬彬的氛围格格不入。
学生们都远远地站着,窃窃私语,眼神里满是恐惧和好奇。
江无漾刚上完解剖课,和陈霁明一起走在走廊上。
见到外面的动静,她心中一沉,顿住脚步。
陈霁明看出她的担忧,轻声道:“别担心,我送你出去。”
弘郎一眼就看到了江无漾,他挣脱开爸爸的手,朝着妈妈跑过去,一边跑一边喊:“妈妈!妈妈!”
仿佛已忘了昨天妈妈不理他时的伤心了。
孩子便是这样,会对自己爱的人,奉上一片不掺杂任何杂质的真心。
裴陟站在原地,眼神紧紧盯着江无漾,期待中掺着一丝紧张。
江无漾见弘郎朝她跑来,小脸上满是见到妈妈的欣喜,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又掉下来。
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可她知道,不能回头,不能回应。
昨日,他是带着孩子到家中试探她,逼迫她。
未果后,今日又带来校园,在大庭广众之下,宣布她是他孩子的母亲,是他曾经的妻子。
想借助舆论压力,让她屈服。
她恨极了他这从不顾他人感受的霸道性子。
越是这般,她越不会让他得逞。
一旦她停下脚步,昨日的狠心就白费了。
一旦开了头,她又会重新被裴陟拿捏住。
江无漾深吸口气,脚步没有停。
眼神也很冷淡,仿佛没听到弘郎的叫声,也没看到跑过来的孩子。
弘郎跑了几步,见妈妈不理他,脚步渐渐慢了下来,小脸上的欣喜变成了委屈,眼圈瞬间红了,开始哭了,“妈妈……”
他挂着泪珠,仰首问爸爸:“爸爸,妈妈怎么不理我?”
裴陟的心沉到了谷底。
方才还悬在嗓子眼的期待,瞬间凉透了。
昨日在大帅府,他以为她只是一时赌气,不会坚持许久。
今日带弘郎来学校,他以为她总会看在孩子的份上软化几分。
可现在看来,他所有的盘算都是错的。
她真的能狠下心。
他习惯了掌控一切,说一不二,可在江无漾面前,他现在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不知该如何去接近她。
这份失控感让他格外愤怒。
他甚至怀疑,是不是不管他做什么,她都不会再回头了?
是不是他和弘郎,真的要彻底从她的人生里消失了?
恐慌像潮水般涌上来,裹着愤怒和失落,让他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来。
男人眼底的期待变成了愠怒。
他刚要上前,却见原本在江无漾身旁走的那个男人过来,对弘郎温和地笑了笑:“弘郎,还记得陈叔叔吗?”
弘郎用力点头,“记得。”
陈霁明温声道:“妈妈现在是大学生,要上课做功课的,顾不得弘郎,弘郎先自己玩好不好。妈妈会去找你的。”
裴陟的目光变得阴毒,又充满了妒色,死死盯着陈霁明。
这个男人文质彬彬,一看就是读书人,跟那个宋彬儒神似。
他看江无漾的眼神,带着明显的关切和熟稔。
两人并肩走着,姿态自然,像是相处了很久的模样。
听这意思,这男人还跟弘郎认识。
也就是说,他跟江无漾在虞市时就认识了。
就是这个男人,将江无漾拐走的!
一股强烈的嫉妒和怒火瞬间涌上裴陟的心头,他猛地喝道:“给我抓起来!”
警卫队员立刻上前,一把抓住陈霁明的胳膊。
陈霁明皱眉,挣扎道:“裴司令,你凭什么抓人?这里是学校,不是你的军营!”
“凭什么?” 裴陟冷笑一声,眼神中全是暴戾的光,“就凭你敢碰我的女人!”
陈霁明毫无畏惧地笑:“无漾已登报澄清,她现在是独身。”
刚说完,他又立刻改正,“不,她一直是独身。你们只能算是共同生活,算不得是夫妻关系。”
这话字字戳到裴陟最在意的痛点上,他勃然大怒,胸腔中的戾气像火山一样喷发,挥手“砰”地一拳打到陈霁明脸上。
沉闷的拳击声在安静的校园里格外刺耳。
陈霁明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紫红色的淤青迅速蔓延,嘴角都裂开了一道口子。
鲜血顺着下巴往下滴,眼球也很快布满血丝,泛出青紫,连睁开都变得困难。
“大学老师,嘴会说是不是?”裴陟神情阴鸷至极,掏出枪,将冰凉的金属枪口塞到陈霁明的嘴中。
要扣动扳机的那一刻,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裴陟!你住手!”
裴陟顿了一下,回首。
江无漾正站在他身后。
她穿着蓝衫黑裙,黑亮柔顺的长发披肩,看上去清纯而甜美。
只是,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柔和的乌眸,此刻盛满了愤怒,长睫因激动而微微颤抖,连脸颊都泛着一层薄红。
裴陟的怒火瞬间褪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掩饰的狂喜与激动。
他双目绽出亮光,“刷”地收回枪,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女孩,喉结上下直跳。
目带饥渴地看了半日,嘴角勾起一抹讨好的笑,急促地道:“期期,你终于肯理我了!我还以为你真的要一直不理我。”
江无漾冷冷道:“你放了陈老师。”
裴陟看清她眼底的厌恶,心中一阵刺痛。
尽管他想发作,想当场杀了这个男人,但可看到她决绝的眼神,最终还是咬了咬牙,不敢违逆江无漾的要求,对警卫道:“把他放了。”
陈霁明踉跄着后退两步,扶着旁边的树干剧烈地咳嗽起来,每咳一下,都有鲜血从嘴角溢出。
江无漾一阵愧疚,弯腰查看他的伤势,“陈老师,我带你去医务室看看吧。”
“好。”陈霁明看上去十分虚弱疼痛的模样,将姿态放得更软了些,“无漾,没有大事,不用担心……”
果然,江无漾对裴陟的厌恶更甚,始终未再看裴陟一眼。
“期期……”
裴陟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妻子对别的男人和颜悦色、关怀备至,却一眼都不看自己,心中的怒火又烧了起来,望向陈霁明的目光中满是妒色,恨不得将他生生咬碎。
可江无漾已这样生气,他不敢再动陈霁明,怕被她彻底推开。
他强压住火气,强逼自己忽略陈霁明,想再凑上去跟江无漾说两句话,却被她打断,“请你离开。”
裴陟的话卡在喉咙里。
他弯腰,一把抱起弘郎凑到她眼前,焦灼地道:“期期,弘郎想见你,从昨天开始一直念着你。”
江无漾身体僵了一下,眸底闪过痛苦。
她抿唇,迅速移开眼神,无视弘郎一声又一声的“妈妈”,跟陈霁明一起离开。
背影决绝得没有一丝留恋。
裴陟不敢再上前跟着,生怕江无漾更生气,正一肚子火没处发,校门口传来一阵骚动。
只见几个穿西装的人,抬着一个一人高的布偶熊走了过来,布偶熊身上系着粉色丝带,手里还举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 “孙督军祝江无漾小姐学业顺利”。
裴陟看到那布偶熊,怒火更盛,眼底的怒火瞬间找到了出口。
对警卫吼道:“把这东西烧了!”
警卫队员立刻冲了上去,对着送玩偶的人拳打脚踢。
布偶熊被推倒在地,警卫拿出打火机,点燃了布偶熊的丝带。
熊熊火焰很快吞噬了布偶熊,黑色的浓烟飘在校园上空,布料燃烧的焦糊味弥漫开来。
裴陟走过去,站在被打得在地上直叫唤的人身旁,抬脚踩住他脑袋,冷声道:“回去告诉孙盛德,我夫人还是我夫人,只是在同我闹脾气罢了。让他收起这点花花肠子。再来骚扰我夫人,我裴晋存立即开战!”
学生们吓得纷纷后退,没人敢出声,只是用恐惧的眼神看着眼前的一切。
有的女生甚至吓得捂住了嘴,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这个男人在江大小姐面前一副卑微的模样,话都不敢说,做这些血腥事时又一副熟稔而坦然的样子。
那嘴脸,简直像是两个人。
怪不得江大小姐不愿理他。
江大小姐虽是罗大帅的外甥,却从不搞特殊,穿着跟大家一样的制服,吃着一样的饭堂,甚至为了不扰乱学校秩序,连接送的司机她都只让在校门口等待。
所以,同学们虽与江大小姐接触不多,对她的印象却十分好。
今日见这场景,心中也着实为江大小姐可惜——竟被这样暴戾凶狠的男人缠上。
……
医务室中的江无漾定定看着校门外的混乱。
被打的送玩偶的人、燃烧的布偶熊、恐惧的学生们,还有裴陟那张暴戾的脸……
她心里只剩下深深的厌恶。
无论在哪里,他都如此肆无忌惮,蛮横无礼。
他从来都没有真正尊重过她,也没有尊重过别人的感受,只会用暴力和权势解决一切。
这两日的事更让她确定,她是绝不会回去了。
只是,委屈她的弘郎了。
他会不会真的以为妈妈不要他了。
……
黑色军车缓缓启程。
车内的男人面色沉郁。
他以为带孩子来能软化她,却没想到,反而让她更厌恶自己。
怀中的弘郎还在抽噎,小肩膀一耸一耸的,眼泪都蹭在了他身上。
若是平时,裴陟肯定是嫌弃孩子将泪蹭到自己衣裳上的。
可今日,这团小东西缩在自己怀里伤心着妈妈不理他,他也正因自己的妻子不理自己而伤痛落寞。
父子俩同病相怜。
似乎只有儿子能与自己互相慰藉了。
他不由得抱紧了儿子。
弘郎哭累了,小脑袋靠在裴陟的肩头,可怜巴巴地说:“爸爸…… 妈妈是不是不要我们了?弘郎以后再也见不到妈妈了吗?”
裴陟的心像被狠狠揪了一下。
他低下头,用下巴轻轻蹭了蹭孩子柔软的头发,声音放得极轻,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不会的。妈妈只是暂时生气,她不会不要弘郎的。”
这话像是说给孩子听,更像是说给自己听。
可连他自己都觉底气不足。
江无漾方才的态度,那般决绝,哪里像是 “暂时生气”。
……
车停下,裴陟下车,靠在车门上,点了根烟。
烟雾袅袅升起,模糊了他的侧脸,却遮不住眼底的红血丝和浓重的疲惫。
“司令,现在要回府吗?” 副官小心翼翼地问。
裴陟吸了口烟,缓缓吐出烟圈,声音里带着几分沙哑,“去帮我寻个人。”
他看向医科大学的方向,刚才那抹身影,仿佛还在眼前晃动。
副官听完后,略有震惊,但还是恭顺地应道:“是。”
*
雀城。
司令府书房。
墨香混着淡淡的檀香,本该是肃穆之地,此刻却飘着一缕脂粉味。
裴陟望着下首的人,皱紧了眉。
他坐在梨花木椅上,军装领口开着两个扣子。
麦色皮肉下,喉结凸硕有形,如蛰伏的兽,随着他每一次呼吸缓缓滚动,带着雄性特有的粗粝张力。
下巴和腮上一片刮不净的均匀青色,浓黑的剑眉下一双长目深不见底,天生带着几分凛然的肃杀。
一双长腿肆意大开着,透着股随性的霸气。
裤管被腿上的肌肉撑得笔直,能隐约看到大腿处紧实的线条,那是常年骑马、打拳练出的力量感。
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头暂时收起利爪的猛兽。
看似慵懒地伏在椅上,却周身都透着威慑力。
与对面坐着的男人形成了鲜明对比。
那男人穿着藕荷色软缎长衫,袖口绣着精致的纹样,手里捏着一方绢帕,意态柔媚。
见到裴陟这等年轻雄壮的男子,他满眼倾慕,望着裴陟,眼中似要柔出水来。
裴陟拧眉。
这便是副官口中雀城“最懂女儿家心思的妇人之友”?
他这辈子打交道的,不是铁血军人就是糙汉军阀,哪见过这等捏着手绢、说话都带着几分软调的男人?
那挥之不去的脂粉气和矫揉造作的模样惹得他怒火腾升。
什么狗屁“妇人之友”,是活太监,死娘娘腔罢了!
简直是男人之耻!
若不是副官说这人的确好用,他真想把人一枪毙了。
省得在这污染他书房的空气。
“裴司令找我来,是为了跟江大小姐的事吧?” 柳疏影先开了口,说话时还轻轻晃了晃手里的绢帕。
裴司令跟江大小姐的事,让报社大赚了一笔,他自然也早就关注到了。
一上来被这娘娘腔点出来,裴陟面子上有些过不去,胸腔里当即蹿起一股无名火。
他冷视了眼下首的人,从喉中逸出一声冷哼全是回应,带着男人特有的沉劲。
柳疏影柔柔地一笑,“我猜呀,您定是在鹤城碰了钉子,连孩子都没能让江大小姐松口,对不对?”
裴陟脸色 “唰” 地沉了下去。
方才还随意敞开的领口,此刻像是也跟着绷紧了,露出的颈间肌肉微微颤动。
这狗日的娘娘腔,一开口就戳中要害,半点没给他留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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