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想通
裴陟冷着脸,一脸不耐烦地道:“我就是想问:我夫人以前那么疼孩子,现在连孩子都不理,到底是怎么想的?”
男人虽凶悍,语气却藏了丝连难以察觉的惶急。
柳疏影一笑,不慌不忙,用绢帕轻轻按了按唇角,轻柔地叹道:“这就是男人呀!全天下的男人都是如此。永远不能与我们女人共情。”
裴陟深深皱眉。
这种不男不女真的懂女人么?
他抑制住想拔枪的冲动,喝道:“废话少说!直接说怎么办?老子没时间听你废话!”
柳疏影仿佛没听到他的威胁,将身子一扭,眼神里没半分惧意,反倒带着点悲悯,“裴司令,江大小姐出身高门,从小可是照名门淑女标准养大的。就您这一身杀伐气,说话像打雷,做事凭枪杆子,江大小姐是不会喜欢的。”
这话像钝刀,一下子精准地捅进裴陟的痛处,不禁令他恼羞成怒。
他喉结猛地滚了一下,脸色倏然沉下去,眼神中射出杀意。
柳疏影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欣赏着自己涂了粉色蔻丹的指甲,语气轻得像风,却字字清晰,“我记得江小姐之前有个未婚夫的,跟江小姐郎才女貌,报纸上刊过他们的订婚宴。”
“够了!” 裴陟那火气已难以压制,掏出枪来,乌黑的枪口直指柳疏影的眉心。
他扣住扳机,呼吸急促得像刚跑完十里地,“再给你一次机会,若还废话连篇,老子就崩了你!”
柳疏影却不怕,他甚至微微往前倾了倾身,目光直直撞进裴陟的眼底,那眼神里有失望,还有点嘲讽,“裴司令,我说了这么多,都白说了。江小姐平日与您说的话,您也是这样不过耳吧?”
裴陟僵住,手枪缓缓落下。
脑中想起,他一次又一次惹江无漾伤心的情景。
他向她道了许多次歉,下了许多次保证。
却总在不久之后再犯。
尤其是在山匪窝里找到她时,他的所作所为可以用没有人性来形容。
他记得她一直在默默流泪,唇都咬出血来了,却一句求饶的话也没说过。
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人,却不知珍惜,硬生生将她推走。
他真是个十足的混蛋。
今日他是来求人的,不是杀人的。
柳疏影敢这样说话,说不定真有几分本事。
方才那句 “江小姐不喜欢你”,不正是他夜里翻来覆去想不通的事么?
他微眯了眯眼,冷声道:“你到底想说什么?别绕圈子!”
柳疏影将手绢一甩,道:“江大小姐,是天上明月,皎洁美丽,不染半分尘埃。而您,裴司令,是地上虎豹,一身凶性,走到哪都带着血味。您与江小姐本就不是一类人。所以她很难喜欢上您。”
裴陟脸色刹那间变黑,连耳根都泛了红 。
可他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反驳的话来。
做夫妻的这三年多,江无漾从未主动接近过他,都是他在求她垂怜。
这已说明了问题。
只是他不愿面对罢了。
柳疏影可不管他那愈来愈难看的脸色,自说自的,“你们做夫妻三年多,孩子都生了,她却做出抛夫弃子的行动,且誓不回头。可以想象,这三年多中,您令她多么失望。她的心早就寒透了。是什么事失望,想必您心中有数。”
见裴陟脸上浮出极度懊悔的神情,柳疏影“哼”了声,“我虽与司令相见没多久,可司令是什么脾性我已知晓了个大概。我想,您在家中,定也是个霸道蛮横,恣意妄为,极少为妻子考虑的人吧。”
他叹了口气,“其实,女子最想要的,不过是有个懂得疼人的丈夫。”
裴陟像是被点燃的炮仗,瞬间又炸了,似乎也有满腹委屈想与人诉说,斥道:“我只有她一妻,从未有过其他女人,对婚姻忠贞不二,也从未打骂过她,她想要的都会满足,这不是疼人?”
“哎哟哟!”柳疏影撇了撇嘴,“以江大小姐的出身和样貌,随便嫁哪个男人,都会做到这样的!您倒当成对她的施舍了!听您说这话,我想问一句,您真的尊重她吗?”
裴陟想了想,自认为自己大致上是做到了尊重,不过见这柳疏影好似不大认同自己的想法,自己想法可能是有偏差,便瓮声瓮气地问:“你告诉我,如何算是尊重?”
柳疏影掰着指头数了起来,“进了家门,您就仅仅是个平凡男人,是江小姐的丈夫。你们是平等的。她不想做的事,不想说的话,您不能拿司令的身份和权势强迫她。不能欺骗她,更不能做让她厌烦的、受伤害的事。”
“您都做到了吗?”
裴陟的嚣张气焰明显灭了许多,望着砖缝,沉默不语。
柳疏影接着道:“江大小姐受过高等教育,她比一般女子更看重心里的感受。您真的关心过她想什么吗?她愿意跟您说心事么?”
“您不光是丈夫,同时也是父亲。你作为父亲,对孩子有耐心么,了解孩子么?这也是妻子对丈夫是否满意的重要考量之一。甚至说,若妻子对丈夫不够喜欢,但丈夫却是个好父亲,妻子为了孩子,也会愿意继续下去。”
柳疏影摊了摊手,语气里带了点惋惜,“可若是丈夫没做好,父亲也没做好。那,凭什么留住江大小姐这弯亮月呢?她那样的女子,要找个有权有势的男人不难,要找个疼她、懂她、对孩子好的男人,也不难。您要是再这样下去,就算她现在没心上人,早晚也会有的。”
见裴陟哑口无言,也不大吼大叫了,一副蔫头耷脑的模样,早已没了方才的戾气,柳疏影哼笑了声,语重心长地对上首那凶悍的男人道:“裴司令,若您还想将江小姐追回来的话。就从今日起,改变自己。趁现在江小姐还没有心上人,您尚有挽回的机会。”
他拿出一本册子,递到裴陟跟前,“这里有一本我撰写的《男德》,您要是真想把江小姐追回来,就好好看看,把里面的每一条都记住了才行。”
男德?
裴陟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世上只有《女德》,竟还有《男德》一说?
往那册子上看去,上头的确写着《男德》二字。
那册子封皮花花绿绿,上头也沾了股脂粉香气,裴陟直皱眉,不屑沾手,目中带疑地道:“什么《男德》,真的有用?”
柳疏影叹了口气,“裴司令,《男德》就是专您这样的男人看的。想挽回江小姐的话,就好好翻看。”
这样的男人,看起来英俊雄伟,令人垂涎。
过起日子来,可真是要命。
集莽夫,暴君于一身。
这日子过的,得处处都是牛头不对马嘴吧。
真是同情江大小姐。
要走时,他瞄了眼裴陟,语气意味深长,“裴司令,还有件事需要特别说的。男人,不是越刚勇越好。须得匹配。雄狮配小兔,也不行。如果夫妻事让女人吃累受罪,女人只会越来越怕你,对你会是十分抵触的。”
裴陟不懂这娘娘腔是如何将什么都洞悉出来的,连夫妻事都知道。
这事关男人尊严,他一时间目露凶光,下意识地就想反驳。
却又想起每次做夫妻事时,江无漾都一副担忧害怕的样子。
事后哪次都得哭上小半日,还动辄发烧晕过去。
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跟个娘娘腔说这个,他也不会懂。
……
柳疏影走后,裴陟将那本《男德》放到内侧口袋中掩人耳目,待到夜深人静时,才拿出来翻看。
他以为上来就会教给男人秘诀,如何去追求女人,讨女人欢心。
熟料前几页都是在介绍女人。
什么身体构造,月信,排卵期。
还有画图标注的器官名称。
裴陟不禁骂出声来:“日你X!浪费老子时间!以为老子没碰过女人么?!”
他手指飞快地往后翻,可越往后看,脸色越难看。
后面竟写着,女人来月信时,男人要亲手熬红糖姜汤,要给女人装暖手袋,还要端洗脚水为她洗脚。
在这期间不要让她沾到凉水,否则会落下病根。
所以,她从内到外的衣物,丈夫应当帮她洗干净。
甚至要帮女人清洗弄脏的衣物和床褥。
“简直是胡说八道!” 裴陟气得将册子扔了出去,其中一页掉下来,正好落在他脚边,上面写着 “经血非不祥之物,乃女子正常生理现象,丈夫若嫌脏,便是不疼妻子。为她清洗干净,这才是对妻子最大的爱护和宽慰。”
看到这里,裴陟简直是忍无可忍,“砰”地将那册子一脚踢了出去。
都知妇人流出的经血不祥,碰了要倒大运,这娘娘腔竟让男人去碰那经血?!
他真不该信他,浪费他时间!
外面传来弘郎的哭声,哭着要找妈妈。
几个保姆来回地哄也哄不住。
裴陟皱眉,开门沉声道:“抱进来。”
弘郎被抱到爸爸床上。
可爸爸床上是空的,没有妈妈的身影,也没有妈妈的香味。
他又瘪着嘴哭起来,“我要找妈妈。”
裴陟本想喝他一声,可想起平时他只要喝了弘郎,江无漾便会不高兴,还会因此与他闹矛盾,他暗叹口气,上榻躺下,拍着孩子的屁股和后背,试图将他哄睡。
父子俩从未单独一起睡过,没了女人的黏合,他们俩也没有要抱着对方睡的意思。
各自枕在枕头上,身体也不接触,一个哼唧着哭,一个沉着脸出神。
在爸爸的拍打下,弘郎渐渐哭着睡过去了。
长夜漫漫,想着白日的一幕幕,裴陟毫无睡意。
江无漾厌恶的眼神在他脑海中来回闪现。
他烦躁地起身,在房间内踱步。
顺势又狠狠踢了几脚那碍眼的《男德》册子。
不过走了几圈,他顿住脚步,想了想,重又拿起那本册子。
左右也是睡不着,死马当活马医。
那里面也专写了夫妻事。
裴陟看着,眉头皱成一个。
上面写着 “丈夫当有服务意识,不可只顾自身欢愉”。
还详细写了该如何 “取悦妻子”,如何 “让妻子舒适”。
裴陟暗道:这阉人怕是从未做过男人。不知被那二两肉操纵着,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苦。
若照他那意思,及至将妻子弄得意动了之后,丈夫也要憋出病来了。
可转念又想起每次他与江无漾求欢,江无漾都推拒害怕,并且经常受伤的事实。
他浓黑的剑眉又拧起。
盯着那册子上的一行行字,出神地思索着什么,在灯下想了大半夜。
最终,一个令他绝望的念头涌至脑海:作为男人,他不被江无漾喜欢,作为父亲,他也不被江无漾认可。甚至是,夫妻事,她也唯有害怕。
站在她的角度,他一无是处。
若不是他将她抢到手,又用孩子和假家人绑住她,她早就离开许久了。
不会等到温泉山庄的事后,才会被迫绝望地离开。
他竟令她如此失望。
想通之后,他只觉得后背发凉,像是站在悬崖边上,身后是深不见底的深渊。
一阵阵无助与恐慌接连不断地袭来。
他怕江无漾再也不回来了。
怕弘郎永远见不到妈妈。
怕自己这辈子永远都要活在悔恨里。
现在为时还不晚。
他要彻底地改,还是有机会的。
过几日,就有个接近她的好机会。
他的岳母,江无漾的母亲,被葬在了雀城的夷山别院中。
祭日即将来临,以他的了解,她定然是要来雀城祭拜的。
雀城早已是他实控之地,要来雀城,必然要先经过他首肯才行。
待她到了夷山别苑,他可以在没旁人干扰的情况下与她独处了。
就如同之前的赵三一样。
在别苑里,只有他和她。
……
之后几日,裴陟没再去让江无漾厌烦,定住了心留在雀城处理公务。
鹤城来的消息说,孙盛德也不敢再去骚扰了,陈霁明因伤在家歇着,也没有去学校。
裴陟听了,心内大爽,在雀城也更放心。
果然,没过几天,罗正新的电话就来了,说江无漾要来雀城的夷山别苑扫墓。
裴陟立即应了。
罗竹君忌日那天,江无漾在大帅府警卫队的护送下,来到夷山别苑为母亲扫墓。
林中尚有未散的雾气,江无漾踏着青石路走入林中。
她挽了个简单的低发髻,用一支素银簪子固定着,除此之外再无其他饰物。
身上穿了件绣着兰草的白旗袍,肩上搭了条白羊绒披肩,披肩被她轻轻拢在臂弯,露出她线条柔和的肩颈。
手里提的花篮是她亲手编的,外面裹了层米白的棉麻布,与旗袍颜色相衬,花篮柄上缠着同色的丝带。
这一身装扮,没有半分艳色,却从骨子里透出一种清冷与雅致,让她看起来素而不淡,像一株在晨雾里静立的兰。
母亲的墓四周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墓前摆着新鲜的白菊和茶果,看起来是一直有人在看管着的。
她稍有动容,将自己带的鲜花摆好,亲手为母亲擦了擦墓碑,将自己带的东西拿出来摆到墓碑前。
一晃已是近四年的光景了。
上次在这里的记忆,还是她对着母亲哭诉不知该怎么办。
这四年来,她过得并不好。
可现在,她已不是那个为失去而恐慌痛苦的少女了。
她学会了隐忍,学会了反抗,也学会了在绝望中寻找希望。
现在的她,并不想一味地哭,她更愿意静静坐在母亲的碑前,望着母亲的黑白照片,在心内与母亲默默说话。
后面传来脚步声。
男人抱着孩子走近,站在她身后。
她没有回头,仍静坐着。
弘郎怯怯地叫了声:“妈妈——”
江无漾没有回首。
弘郎撇了撇嘴想要哭,见妈妈一直在看墓碑上的照片,便问:“妈妈,那是谁呀?”
裴陟回答了他:“是外婆。”
弘郎皱眉,觉得爸爸是在骗他,不满地道:“外婆不是长这样!这不是外婆!”
江无漾没有说话。
裴陟感觉脸上火辣辣的。
他能感受得到,江无漾的背影都在嘲讽他,唾骂他。
他为了拴住她,给她弄了一对假父母,导致弘郎现在都没见过真的外婆。
为了打破这死一般的沉寂,裴陟对弘郎说:“爸爸就是在这里遇到妈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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