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都是一家人，你至于这么斤斤计较！”妻子突然风格大变，方旗不敢相信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
又是伦理至上，周如虹在心里哀叹一声。
说到底，不过一纸婚书作祟。
素不相识的男女被绑在一起，她为他背后的家做任何买单都无可厚非，中国家庭五千年以来达成默契共识。
不用方旗开口，周如虹猜到下一句方旗又要搬出来孝道二字力证他的要求合乎常理。
你还敢辩驳吗，多说一句，成你不孝不敬、违背纲常。
周如虹本想骂：老迂腐我忍你忍够了。
可没怼出口，人要皮，尊严是要命的东西，对男人更是。
“我不跟你杠，方旗，我就跟你说，这是我家，我高兴刷碗我就刷，不高兴刷我就不刷，往后也是，谁都甭想当我跟我妈是冤大头。”说着，她转身进了原本属于她的主卧。
任性起来了？不讲道理了？出乎意料，方旗一时脑子短路无言以对。
旁边，李木子低垂着头，啥话也不说，一副小媳妇受委屈可怜模样，好像被欺负的人是她。
方旗看看老母亲，一对比，心里火苗蹭地上来，对着消失的背影大声呼喝：“怎么就委屈你了?你爱刷不刷！我自己刷。”
做人骨气还是要点的。
说着他吃力地蹲下，收拾起碎盘碎碗，中年男人，吨位不知不觉比刚毕业时增大一倍，现在做深蹲考验人啊。
李木子还是没吭声，拎来一个垃圾桶帮儿子。
母子在外头无形中成一条战线，夫妻关系落下风，心里关系已经在同仇敌忾里头的女人。
忙的是手，头是闲的。
生气时越发要搜肠刮肚找反面事实反驳，方旗想：她周如虹到底委屈在哪，给他爸看病，钱只是出了他那份，她那份说好的留着养家糊口，根本没动一个子。
多做点家务怎么了，谁家不吃不喝不拉，就算他爸妈一家没来，如虹不也得收拾吗，果然女人计较起来心小如针眼。
以前收的好好的，今个闹这么大情绪，多了几个破碗几双筷子的芝麻事要捅破屋顶怎么着。
不过，若不是他无意中听到母女对话，还不知道罪魁祸首是丈母娘。
她要回北京赶紧走吧，留在这，豆豆也没见得哪里学好了，走进走出看着碍眼。
主卧门开着，里头人没回应，被子床单却回应了。
一摞带着老年人浓重臭味的被子床单被丢在房门两米开外的地板上，等着用过它的人自觉善后。
周如虹，你这是干嘛？我妈还在呢。
方旗越发懊恼，叮铃咣啷，丢下手里的碎渣，扶着凳子起身，一个踉跄，无意中穿着薄拖鞋的脚趾头撞到椅子脚，那个痛，气得踢上一脚，解解气，然后气势汹汹地迈入主卧。
只见妻子一只手捏着他妈的毛衫，又从另一个角落搜刮出他爸的残留物，一件件丢进一个大口无纺布袋里。
“你干嘛呢？”方旗靠近，愤怒地一把扯过她手里的无纺布袋。
“你看见我干嘛，今天开始，我的房我自己睡，省的客厅一天到晚垂着破布帘遮羞。”
“你赶我爸妈走？”
“我赶？他们好意思吗，就算我赶又怎么样，我自己家我做主，再说，你用好好想想，你爸住院根本用不着我赶，你妈非要舍近求远借宿咱家，那就该睡客厅，我看她身体不比我们差，我们能闻油烟，她就不行了？省的一早起来看见客厅黑压压心里烦，不顾人隐私乱拉帘子。“
周如虹这话没破绽，方旗哑口无言，彻底无言以对。
他能反驳的理由还得搬出孔夫子不孝有三那几件套，可扯犊子的理由多了，说的人觉得苍白，还有，她妈这奇葩操作他才刚刚知道，真伪有待核实。
这么证据不足，反驳无力，只能由着周如虹“胆大妄为“一次。
方旗默默地抱着那袋爸妈的隔夜衣服出来。
只见李木子悄无声息地收拾完那堆渣子，埋头利索地擦桌子。
行吧，他妈在老家做惯了，如虹忙完单位的事又忙家里，确实力不从心，以后他妈多分担分担。
他先把袋子送进客厅改造的睡房，又去抱那摞被子床单，替换再铺平。
几十年放入无声世界，李木子有一套自己的低眉暗察本领，看似一心扑在家务上，其实家里边人走来走去分毫动静都躲不过她的眼，儿子刚一系列动作看得非常明白。
“妈，你睡得早起得早，客厅对着阳台采光好，老年人早起多晒晒太阳身体好，我跟如虹商量了下，反正爸住院，你来睡客厅吧，她有时候晚上加班对着电脑很晚，让她在里面睡不影响大家。”
“你都铺上了，我还能说啥。”这次李木子真觉委屈，尽管她早预见到这天，一旦老头子倒下，她的日子会越来越难过。
“妈，你要不想住，我在医院附近给你租套房子，省的来回赶。”
“不用，费那个钱干嘛，一张床的事，我老骨头无所谓。”
方旗又觉母亲受天大委屈，他当夹心饼干也难受。
这晚，夫妻回归正位，可再也没有夜谈的心情。
周如虹背对着丈夫，赢了这一小仗心情仍然很差。
“豆豆，你想好让你妈带回北京上学没？”方旗问。
“那你有更好的办法吗？”跟这个脑门一根筋的人商量也是白搭，他是大领导，只拍板，不给法子。
“你要想好我没意见。”
“呵，那豆豆呢，要跟咱们分开三年，你就舍得了。”户口都迁移到碧莲的房子里，铁定不用回北京了，若是后路透露给孩子爸，他也只会捡现成的，谁也不感激，不到最后一天也不想跟这个白痴说。
“那不是没办法吗？”方旗听出话里妻子质问的口气，火苗点着了。
他压力够大了，孩子的事能解决就好了，干嘛一副他做恶人的口吻，他想吗，还不是家里出大事，他得把他爸的命放第一位不是，为什么如虹不能理解他。
心累，也背过身，不关心不乱，他什么都不问好了，你爱怎么着怎么着吧，车到山前必有路。
结婚三年来，夫妻第一次背对背，关系冻成冰。
这么耗了几日，一切如常，李木子在家见到周如虹刻意躲着，好像她是招惹不起的瘟神。
她不说话，一副逆来顺受的委屈样，不知道是不是看过日本恐怖片，无师自通，一招气氛压抑死人。
周如虹终于还是在网上给她妈订回北京的火车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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