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只要聊方家的事绝对能把话题聊死。
看如虹低头一心研究货品，也不问一句老家丧事筹备得如何了，方旗自讨没趣地出了房门。
他不知道，一段婚姻慢慢走到无话可谈，最直接的表现是：事不关己，高兴和不高兴的事，谁都不愿意跟对方分享。
一个升职加薪，一个没了年终奖降薪，各藏各的肚子里。
周如虹看着房门关闭，想起小姑子说的那句话：大哥的性格一贯这样。
还是碧莲通透。
一个人从婴童长到二十四岁，基本性格就定型，想要改变，除非他的人生遭到毁灭性的打击。
方旗这温水煮青蛙的性格，正拉着他慢慢走下坡路。
越来越胆小，越来越保守，除了钻研那份维系生计工作的安稳，便是家里那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对新兴事物早没了好奇心，注定庸庸碌碌过完一生。
当然，此刻的周如虹没意识到这么多，只是本能地不想跟方旗沟通，谁让他给她的总是失望和绝望。
第二日，方旗心事凝重地早早起床，大事不能误时，好在妻子没拖拉。
只是，今个，四个人挤在小汽车里，婆婆怕前座，只得挨着媳妇和孙女坐后排，避而不见都不可能。
不过人的恐惧都是自己臆想的，李木子真跟媳妇离了近，也没什么，六个小时的回程路，不仅没被吃掉，如虹一个字也没提让她交宝的话，李木子总算稍稍克服了点心理阴影。
一家五口人回到方门村，方碧莲除外，她晚上有一场重要直播，结束后，再连夜开车回去，大哥说，明天一早送她爸上山入土为安，来得及。
人多力量大，方旗忙前忙后很快就跟族里老人布置好灵堂。
堂前香烟袅袅，一家老小穿白衣，臂挽黑纱，通通跪地。
李木子带头哭起，累了，方胜接上，大媳妇心肠硬，甭指望，大哥一向在心里哭，也甭指望，总之，为表哀意到位，母子二人哭声不能断。
方旗应酬确实多，身兼多职，跪跪走走，幸好只是统筹，前院后厨，人头攒动，劳动力占一半。
前院唢呐声毕，流行乐打弹起，十分默契，后厨乡厨带头，留守妇女自愿充工，十八般武艺使出来就行，不论菜品高下。
地道年糕粉丝糯米饭一盆接一盆出炉、平日山野里打滚的鸡鸭鱼肉通通抓入油锅里翻滚起，很快飘出食物本真的香味，一种归乡才有的温馨感在外地游子心中升起。
方胜尤甚，浪迹天涯的游子，故乡的云始终在他心里。
村里每家各派一代表前来祭奠，简单拜祭聊表心意后，便被引导去临餐区，年糕粉丝糯米饭，三选一，先填填肚子，大餐在后。
夜幕降临，席宴开启。
一家人起身胡乱凑合吃点，膝盖终于得以歇歇。
虽然遗体已火化，但族里老人说，按规矩，家人还得照常通宵守夜。
周如虹一听，不由担心孩子的身体，已经跪了五六个小时，再通宵，肯定吃不消，孩子困得点头直想睡，她得陪着，反正公公的遗体已火化，守着一骨灰盒其实意义不大。
便跟方旗说她们不守夜的事，方旗犹豫了下，但看女儿累得整个人趴在妈妈背上，便点头同意。
周如虹抱女儿上楼，楼上就公婆的睡房还算干净，其他两房间两兄弟鲜少回来落了不少灰，柜子里扯条旧被子，凑合躺一晚。
灵堂前，母子二人继续跪地，好一阵，发现背后没了跟班。
李木子不高兴地转头四处找，怪了，没媳妇没孙女的影。
怎么回事。
方胜得知他妈意思，正好松快下膝盖腿，便主动起身找，后厨一看，全是粗手粗脚的农村胖妇，前院更是没瘦细的身材，都是男人的天下。
只好扯住男人堆里迎来送往的大哥，一问才知道在楼上睡觉，方旗说，孩子困了，由她们去吧。
方胜不知这时候大嫂这么猖狂合适不合适，跟他妈一汇报。
李木子心生芥蒂，老头生病时，媳妇就不怎么尽孝，最后的机会也不好好表现。
虽然回到自己的地盘底气足了十倍，作为婆婆上楼生拉硬拽媳妇下楼也合乎常情，这么多乡里乡亲帮着评评理，帮着撑腰没什么可怕的，可想想，回杭州还得在他们的房住一段时间，还是收敛着吧。
李木子盼着小儿子早点接她去住大房子享福，可方胜的性格她知道。
如果自己不粘得紧一点，他会把老母亲彻底抛到脑后，让她一个人住冷冷清清的老家，她宁可先在大儿子那委屈一段时间。
“咯咯咯......村里鸡鸣声响，这才知道已清晨。
乡野夜里霜冻格外冷，那些吹拉弹唱在后半夜都原地坐着打禅神睡，母子二人一夜缩着身子低头瞌睡，双腿早已麻痹地不知时辰。
直到厨房锅碗瓢盆碰起来，帮工农妇格外勤快，一锅热腾腾的米粥出炉，米香味格外诱人。
方旗在后半夜一直跟族里老人在盘账，村里记账的会计不专业，”3“写成”5“，”5“写成”8“，盘得他脑壳疼，天方亮，终于把收来的现钱跟数字对上号。
上坟时辰不能错过，赶紧的，各方人力到位整齐了没有，利索再盘盘。
方旗前院后厨走进走出，手指点来点去数数，怎么回事，始终少三人。
”你媳妇孩子跟妹妹呢?"局外人眼明，随口一提示。
“哦，对哦。”他重重一拍脑门，村里人都起早，没人迟早，也就差自家三人。
赶紧冲上楼，喊如虹母女起床。
推门进来，如虹衣服全身整齐地坐在床边，女儿还在酣睡。
“嘘！”妻子提示别出声。
“得起来了，不能耽误时辰。”
周如虹走到门外小声跟他说：”豆豆发烧了。“
”啊！“
”起早坐了六小时车，又跪了六小时，前半夜吹拉弹唱吵了六个小时，哪个三岁孩子吃得消。“
”那，那怎么办?"
"上坟，我们不去行吗?"周如虹问。
“当然不行，这......早不生病晚不生病，偏偏......多穿一件衣服，抱着过去吧，山上还要行跪拜礼，儿孙必须要到位。”
“知道了，我抱她起来。”
“好好好，那我先下去了，下面还等我主持。”
“嗯。”
“蹬蹬蹬”，一边快跑，一边翻手机里碧莲的名字。
接通电话，怎么跟他这边一样吵。
”大哥，我到了。“
”那就好那就好。“
方碧莲刚开车门，大哥的电话就打来了。
这会，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劳斯莱斯太彪悍，村里人见过宝马见过奔驰，但从没见过这种标志的车。
”五爷、粽子婶、大桥哥.......”方碧莲见到眼熟的相亲，一一打招呼，但他们更像是一一被点穴，不敢叫碧莲的名字，全傻愣住。
这走来的是方家二女儿吗，一身华服，肤白唇红，堪比电视里的港台某明星，不敢认啊。
印象中小黄毛面黄肌瘦，穿着村里女孩淘汰的旧衣服，一看就可怜兮兮的，十八变也变不成这样吧
直到方旗从里屋走出来：“就等你了，碧莲。”
最后两字，所有人这才百分百确定，方家二女儿，如假包换。
今非昔比。
”这方家二女儿是嫁给城里土豪了吧，富阔成这样，啧啧啧，农村女孩还得去城里闯，说不准，就给马云当千亿儿媳。“这议论声脑洞也是大开。
“那女人到了，妈。”看大哥冲上冲下，方胜就知道在合计人数。
不就少方大炮吗，她到不到无所谓，这大哥，直脑筋。
李木子母子互相搀扶起来，方碧莲已经走近灵堂前，边上抽了一支香，没有下跪的意思。
方胜恼了，冲上前去，拔了她手里的香，抬手臂就要扇。
幸好，一拉二胡的一直目光追随方碧莲进来，说时迟那时快，一把二胡杠在方碧莲前面，方胜的巴掌直接扇在二胡杆上，这大冬天的，手脚早已栋得僵硬，那二胡弦不客气地还他一道血口子，顺便帮他热热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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