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方旗到了单位楼下，迎面碰见综合办公室的章经理，正想打个招呼，岂料对方立即低头佯装没看见，快步绕去后面电梯上楼。
这......以前见面，章经理最是热情，总是“方工”或是“方经理”的喊他。
章经理专搞行政，日常接待来宾，传达领导指示和文件，最是注重官腔。
也是，如今他方旗什么都不是，人家干吗对他惺惺作态。
这次大裁员，章经理幸免被开，要说他算闲职，也不知道怎么就留下来了，真是侥幸。
第一波裁员名单刚定，指不定还有第二波第三波，风气正盛，还没轮到的当然得明哲保身。
方旗想了想，便也理解章经理的难处，黯然上楼。
开电脑，习惯看看以往的图纸，检查检查有没有需要改进的地方，结果什么资料也没，这才想起硬盘已清空，昨天领导找他谈话后，立即安排人员交接，电脑系统也恢复出厂设置，连网络都切断。
干坐了好一会，玻璃墙外车间稀稀拉拉几个工人在忙活，也没有一个人找他解决操作上的疑难杂症。
对面的刘工是幸运儿，亏了资历老了两年，满十年的员工，单位就没权单方面解雇。
刘工的脑袋完完整整躲在电脑屏幕后面，方旗正面看过去抓不到半只耳朵，只听见键盘鼠标时不时敲击点击声。
闷声心烦，这会口干舌燥。
小酒店不提供早餐，今早方旗在早餐店买了两个包子路上凑合吃，一口水也没喝。
他端着杯子起身去接水，岂料，饮水机只滴出三滴水就没了，抬眼一看，桶空的，环视四周，整个办公室都没备用水，明明昨天还有半桶，边上还有两桶没拆的。
“怎么没水了？刘工。”
“哦，昨天发了通知，单位要开源节流，今天开始都自带水。”刘工头也没转回他。
是吗？昨天的通知，他怎么没有收到？看来章经理昨天就把他除名在外。
方旗端着空杯坐回位置，经过，这才发现刘工办公桌上的马克杯换成密封老年保温杯，他不知道那两桶半水昨天下班后章经理自告奋勇搬到总经理办公室。
”咳、咳！“没水喝，喉咙干得难受。
”方工，你要不舒服就早点回去吧。“刘工忍不住劝离，面对面空气对流太难受，万一有个传染病保准他逃不了。
”没事，我等杨总过来。“方旗说。
昨晚躺酒店想了一晚，如虹急是急了点，可也有道理，解雇无法挽回的话，就厚着脸皮跟杨总争取下补偿金，能要到一点也是好的。
”杨总今天不会过来了。“
”那明天呢？“
“应该也不来，好像提前休假了。”刘工忍不住善意提醒。
昨天那个情景，他就知道领导们有备有部署，单子一签，哪还有机会让你们找上门闹事，最近肯定躲得远远的。
”刘工，单位说裁员就裁员，你说是不是得适当补偿呢？“
”哈，这我不知道，每个单位不一样。“这种意见，谁敢乱给，刘工随便应付一句。
心想，是你太老实，离职单昨天都已经签了，再找杨总有什么鸟用，要不就昨天硬气点，别签，现在白纸黑字，板上定钉。
往常跟刘工还能聊几句掏心窝子的话，现在围墙内外，关系嘎然而至，这才知道，同事关系最是脆弱。
刘工这不痛不痒的话，方旗也理解，他不想给自己找麻烦，现在特殊时期，就怕祸从口出。
今个单位人少的可怜，奇怪了，那些跟他一样被迫离职的，回家没被老婆痛骂吗，怎么就一声不吭，脸都不露。
干坐着难受，方旗拎起公文包，心里不舍又装出很轻松的道别：“那行，我走了，再见，刘工！“
”再见！“对方没多一个字。
走廊，经过综合办公室门口，听见章经理在打电话。
突然想到什么，正好四下无人，方旗便站在门口仔细听一听。
“相安无事，杨总，按您说的名单，昨天晚上我全都安抚到位，您放心，我做事保准妥妥的。”
“对对对，拿了钱的保密协议全都签了，白纸黑字答应守口如瓶，坚决不参与群闹，其他人您也放心，都是老实好说话的，要闹也闹不起来。”
什么，方旗察觉哪里不对劲，拿了钱？谁拿钱了？
里头挂了电话，他直接撞门进去。
章经理的办公桌上摊着一堆签字的纸张来不及收拾，见来人，慌慌张张，文件架上胡乱扯了一本书和一个订书机给盖住，可还是露出敏感的二字———补偿。
”章经理，什么补偿金，单位不说困难，让我们自己提离职吗？现在发什么补偿金，给谁发了？“
”是啊，方工，单位就是困难，所以没办法，谁也没拿补偿金，你听谁说的。“
再老实这回也不相信，方旗伸手要推开那本书，章工双手双臂死命压着，电话机来不及拨，只能开喉咙大喊：”保安、保安，快进来，有人闹事！”
"你说清楚，是不是给一部分人发了补偿金，太不公平！
“方旗气恼，杨总说辞那么动容，什么单位艰难，实在没办法，你是老员工，要理解要体谅，结果背后另一套，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一人扒推，一人按压，比手劲争执了好一会，桌脚忍不住摇晃，”哗啦啦“，纤薄的文件夹在桌面的震荡下，先拐了个身，坠落下来，一堆不敢露脸的秘密协议终于敌不过方旗的愤怒，随着办公桌一股脑儿给掀翻，纷纷扬扬乱飞乱跑。
这下，章经理跟方旗之间没了障碍。
方旗要去捡起地上的罪证，章经理拼命从后背抱他，一个俯身，一个拦腰，又是一番肉搏。
奇怪了，保安是不是太阳晒晕了，迟迟没上来。
章经理多分担了一份喊的力气，终究没敌过方旗的胳膊肘，被撞跌在地上，摸着肚子嗷嗷大叫。
方旗捡起几张纸，一看，果然，熟悉的签名、大小不等的金额，都是这批被开除的名单，难怪他们闷不吭声。
“欺人太甚！章经理，告诉杨总，没有这么不公平对待的，不按劳动法补偿我解雇金，我就拿着这些去劳动局告他。”
“你跟他们不一样，你是自愿离职的，公司没义务发你补偿。”反正撕破脸皮了，单位早就有了后路。
“明明是公司裁员！”被算计，方旗气得不会争辩，只能强说。
“方工，你的离职申请就是自愿离职，我跟你说，你告单位没用，今个你在我这大闹，我被你打伤了，可以告你寻衅滋事罪。”
人善被人欺，方旗气的。
把这些罪证塞进自己包里：”告，你去，看谁告的了谁！“这口气咽不下，如虹说的一点都没错，自己真是糊涂，果然女人偶尔看事情比男人清醒透彻。
正后悔着，两个懒洋洋的保安才赶到，很久不打战的兵没了士气，一看闹事的是熟人，往常方工在单位待人甚是客气，对他们保安也不例外，敌对少了七分。
只站着不行动，慢吞吞地问：”章经理，你还好吧？“
”赶紧的，他包里抢了我重要文件，给拿回来！“
”哦， 好，方工，你包里的东西，还给章经理！”
“大朱、小朱，这是证据，我得保留，单位骗我离职，一份补偿不给，有人拿了补偿，待遇不公，如果不妥善解决，我一定上劳动局告！”
“别听他胡说，把东西拿回来，你们两个工作积极点！”
“方工，你还是把东西还给章经理，我们也很为难！”
“东西我不会给，你们要抢，我就是正当自卫，打伤人，你们负法律责任，想清楚了，单位绝不会替你们兜着！”
兔子惹急了会咬人，僵持不下，本就欺软怕硬的章经理只好退一步。
坐下来，谈补偿。
“方工，补偿肯定没法按八个月薪资来，咱单位现在真的是困难，您要理解，否则也不会辞退你们老员工是不?”
这次他不会被说动，否则回去怎么跟如虹将功赎罪，睡破酒店的滋味不好受。
“那咱还是劳动局见。”
“方工，你何必这么不近人情，就算告到劳动局，也是以协调为先，说句难听的，单位真给不了，劳动局也拿单位没办法，这事就拖着。”
”那给多少？“
”最多三个月，还是看在你是老员工的份上，其他人就一个月，两个月。“
”其他员工，几个有我资历老，被开除的大部分都三年以内的，把你们签的协议，每张都摊开让我看，老徐、老张，六年、七年的老员工，要是也只拿一个月两个月，我无话可说。“
”我给你争取下，但是八个月是真没办法，你的薪资在这批人里面算高的，希望你理解单位的难处。“
"章经理，我就是理解单位的难处，杨总一说，我丝毫不怀疑就信他，如果不是你们背后来这么一套，今天大家不用这么尴尬，没办法，就这事，昨晚我跟爱人吵了一架，谁理解我的难处。”
“这，那真是她不懂事，丈夫有难，做妻子的得理解支持是不？”
“甭废话了，我现在就等着，你给杨总打电话请示，我立马拿钱走人，明个我也就不来了，回家好交代。“
兜了一圈，还得把老婆推出来当母老虎，周如虹还不知道，这要知道，也罢，没让她出面当泼妇算好的，黑猫白猫能拿回足额补偿金的是好猫。
这天，周如虹在单位也不太平。
昨晚在家查账莫名就平了，很是蹊跷，又翻了翻凭证，装订角落有撕痕，她明明记得有一张十八日的开票金额是三千元的发票，怎么突然不见了。
在家不能登录财务系统，但她记忆数字好，在单位核对确实多出三千元。
银行日记账是出纳登记的，该不是晓晓那边有问题吧。
今个一早，周如虹赶到单位，登录财务系统，一笔笔翻查三千元的记录，奇怪了，没有这笔金额的银行流水。
单位银行账号网银需要等苏晓晓来了才能登录。
不一会儿，苏晓晓到了，周如虹让她登录导出流水发她，一下就发现她神色不对，心虚迟迟不做。
“怎么了，晓晓。”
“虹姐，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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