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欲望初心

看出了郑方圆的不爽，李解问：“怎么？没胆量了？”

“李书记，这不是胆量的事。这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啊。”郑方圆也直话直说了，“这要是被追究起来，我就没救了。您和市纪委都不支持我，没人给我撑腰。”

“没错，就是这样。”

“啊？”郑方圆以为李解会解释一番，不料他竟直接承认了。

李解点上了一根烟，眼睛望了望桌上的烟灰缸，又望向郑方圆。后者假装没看到，心里正憋屈着呢，没像上次一样灵活地把烟灰缸送上去。

“哈哈。”李解笑了两声，站起身，自己把烟灰缸挪了过来，“在官场上，从来不缺一种人，那就是拍胸脯的。表忠心的时候，那是一个个理直气壮，愿意赴汤蹈火，上刀山下油锅。可真遇上事，让他赴汤蹈火了，一个比一个跑得快。”

郑方圆心道，你这不是废话吗？谁也不是傻子，明知道是个火坑，干嘛往里面跳。

“有些是无谓的牺牲。”郑方圆冷淡回应。

“那我问你，帮冯志的孩子平冤，是不是无谓？彻查体制机制问题，是不是无谓？揪出真正的幕后保护伞，是不是无谓？”

“这……”郑方圆被问得哑口无言。

“回答我，是有谓还是无谓？这个问题，你必须先想清楚。如果仍然是无谓的，那我尊重你的选择，这个案子我来想办法，你可以回去了。”

回去了？郑方圆望向李解，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有……谓……”郑方圆艰难给出了回答。这个回答，一半被迫，一半真心。

被迫的是他不能忤逆李解，否则一切努力白费，自己将与改变命运的机会失之交臂。

真心的是他觉得李解说的有几分道理，无论怎么讲，都不能说这些是无谓。

郑方圆艰难的是，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非得让自己去担这个风险吗？

“回答得很勉强。”李解摇了摇头，“小郑啊，跟你接触也有一段时间了，对你这个人也有了一定了解。你这个人呢，心思活跃、头脑聪明、能力不错，领悟力很高，是一个好苗子。我知道你在这个案子里想什么，想着能用这个案子打出声望，向我、向市纪委证明自己。你很渴望进步，为了目标有时候是不那么在乎手段的，也不会在乎其他的因素。这对你来说既是好事，也是坏事啊。”

“当官，没有权术不行，可如果光有权术，没有初心，那就是无本之木，迟早是要腐烂的。人性使然，人都是首先把自己的利益放在前面，这无可避免。但党的干部，如果所有人、所有时候都把自己利益放在前面，而忘了初心，那就危险了。这样的干部，当不大，也走不远，侥幸上去了，也很快会下来。你不是在为某个领导背锅，而是在一个群体卖命，关系到千千万万户家庭，千千万万个孩子。关键时候站得出来，危难时候顶得上去，越在大是大非面前，越要保持初心啊。”

李解这番话，语重心长，掏心掏肺。即便是旁人听来，都觉鞭辟入里，更别说身处局中的郑方圆了，已然是醍醐灌顶，猛然开悟。

是啊，自己这段时间干什么去了？

为了洗清自己的污点，为了拿下耀眼的业绩，处心积虑、处处算计，要弄掉这个弄掉那个，全都是为了自己的官路。哪怕同样也为了兑现对冯志的承诺，那也是顺带的事。

这不，到了要承担风险的时候，就成了缩头乌龟，片刻没有去想冯志的事，更没有去想那些仍将贻害无穷的制度问题。

这是什么行为？和自己闲暇读的那些一门心思钻营奉承、甩锅推责，美其名为政治情商，然后一身不染尘地亮相前台，说上一些冠冕堂皇的漂亮话，骗得群众欢呼鼓掌，以为天降青天的官场小说主人公有什么区别？这是典型的市侩官僚，别说权力巅峰了，连新中国政治家的半点风骨皮毛都没学到。

欲望会遮蔽双眼，让人只看着前路万千，却看不清来时的路和出发的心情。自以为趋利避害选择了最宽的一条大道，殊不知，那是走向绝境的梦幻泡影。

郑方圆是傻子吗？不是，他很聪明。

李解为什么要对韩运乾阳奉阴违，当然是助唐德泽一臂之力，让彭文山无处遁形，以此为他的进步铺路。

所以李解是不是如他自己所说的真的出于为民的心理，郑方圆无法下定论。

但他能下定论的，是自己别无选择，这才是自己该走的路。

原因已经说了两个，一是自己入党宣誓时的初心，哪怕之后已经不那么纯粹，但在宣誓那一刻，他能清晰听到自己内心的拳拳赤子之心。二是李解的命令，只能服从，否则自己结局马上就能确定。三是对李解的猜测。如此费尽心思把自己弄过来，难道就是为了当一次冲击彭文山的炮灰？定然不是。如果不是这样，那就只有一个答案，李解是有意安排，属于进一步测试，看自己是不是真的忠诚，有赴汤蹈火的决心。

郑方圆重重点头：“李书记，您的话，我听明白了。是我错了，一心只想着干出成绩，却模糊了成绩的基石是什么，也少了为了成绩付出一切的决心。”

孺子可教啊。李解一脸欣慰：“能想明白就好。那我就跟你说第二点，也是自保的底线。顺便跟你讲讲这个案子的背后是什么。”

果然，李解能让自己去牺牲，就一定有兜底的指示。

“这个案子背后是市委领导的斗争，这你知道了吧。”

“知道。贺宝龙背后保护伞是彭文山，公安之所以出手，是因为唐德泽，这两人素来有积怨。”郑方圆也不藏巧，李解能如此问，必然是相信自己能想到这些，如果想不到，反倒会令其失望。

果然，李解赞赏点头：“韩书记之所以插手制止，就是不希望这两人继续斗下去，否则，不死一个是不会罢休的。所以我的第二点，还是之前给你的指示，不要让彭文山和市纪委沾上边。”

郑方圆愣住了，这超出来了他的认知。李解的用意，似乎前后有矛盾？又要自己去担风险，又不实际打击彭文山，这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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