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变故
第四十四章 变故
李善仪从江州回到了梨城，先看到的就是富昌路。
梨城的人总是会谈论富昌路的发展，这么多年，梨城最大的地标，就是富昌路，然而之前毕竟破旧，很多经过时间流逝的特色建筑，只剩下一个垂垂老矣的外壳。
李善仪那时候想：梨城没什么不同的。全世界到处都是梨城这样的地方。
她从窗内向外看，搭了一整排的脚手架已经快要拆干净了，修复过的房子外墙变成了新漆，有白色的墙体，黑灰色的飞檐，还有新改的古色门窗。
因为还在修建的缘故，灯光不够亮，和江州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的样子截然相反。
顾寒声就坐在她旁边的位置，他没有说话，也没有问她，为什么她会折返，折回去之后又做了什么。李善仪靠着窗，漫不经心地想，他也许是不在意。
她急匆匆下楼，提着裙子踩在门外台阶下来的时候，顾寒声就站在那儿。
“你知道你刚才跑下来的样子像什么？”
打了路正一巴掌逃跑的李善仪在心里接话：像拳王得胜归来。
“像赶着十二点回家的灰姑娘。”顾寒声伸手搭了她一把，看她跑得飞快，弯下身捡起跑掉的一只鞋。
后面追上来的人影也有点狼狈，扯着嗓子喊：“那个戴面具的！”
顾寒声不做犹豫，打开车门，让她进去，鞋子还了她，李善仪接过，脸上的表情空白了一瞬。
他向路正的方向看，似乎等着他过来，而李善仪着急地拽他袖子。“你上车，他不知道是我！”
他顺着那股力气进了车里，带上车门。
路正追上来正好迎上秋夜的冷风，还有一辆扬长而去的车辆。
陈司机问：“李小姐今夜玩得开心吗？”
李善仪点点头，开心啊。
她在说谎。
顾寒声收到张秘书的信息，说是一个戴面具的女人和路正起了争执，打了路正一巴掌下楼了。
他看那信息，笑起来，转头看她，他能想象到李善仪打路正的样子，她不会高高抬起巴掌，而是乘人不备 ，很快地打过去，因为常年拉琴的缘故，她下手很重。
顾寒声想到了什么，视线从她的手腕带过，匆匆移开。那点笑意又消散了，变得苦涩起来。
江州的路很平坦，一路开到梨城，李善仪不知道想写什么，看着窗外，街景飞快划过她的眼前，融进夜晚里看不清的黑暗之中去了。
她在富昌路前伸手指了一下，“我们下次来这里吧。”
富昌路是很好的地方，有很多小吃，尽管最近都不能营业，到时路修好了，也会有表演的，正好赶上中秋的话，舞狮舞龙，烟花大会，都很热闹的。
李善仪只是想说一些什么，她害怕自己从听见的东西里想到其他。
她害怕自己会忍不住问，今晚你到那儿干什么呢？黎茵和祝婳的事情，和你有关吗？
还是说，再往前一点，三年前……我以为只是巧合的三年前，到底有多少人想要我死？那其中有你吗，顾寒声？
李善仪兴致冲冲地介绍着富昌路，那些街头巷尾的小吃，年节举办的活动，但她眼神却越来越空洞，凝视着黑暗，她脖颈有些僵直，但她不敢动弹，不敢回头。
她想：你留在梨城会不会是为了监视我，为了确认我是不是已经死了心，绝不会回去搅乱你们的生活？
李善仪一直觉得自己把过去了断了，她的恨，爱，猜忌，全部都不会死而复生。
但是在她得知自己经历的一切都不是意外的时候，她很难装下去了。
终于到了民宿，李善仪急匆匆地下车，推门进去，困得摇摇欲坠的谢小荷被吓了一跳。
她说：“你们做什么去了？”
什么也没有。
李善仪抱着谢小荷，“我好想你。”
谢小荷有一瞬间觉得，李善仪简直要哭出来了。她看向顾寒声，目光如炬：“是你吗？你欺负善仪姐？”
李善仪闷闷说：“不是，我就是特别特别想你。”
梨城真好。李善仪这样的坏女人，梨城没有一个人要她死，可是郑宝悦在江州的名声那样好，人人都赞她，不熟悉的叔伯见了她，总是笑着说：“郑小姐真是年少有为啊，小小年纪，在音乐上有那样高的造诣。”郑太太说她好，黎茵也说她好，祝婳也说她好。
那么好的郑宝悦，她们原来不只是想要赶走她。
深夜时分，李善仪孤身坐在了灯光亮如白昼的房间里。
她想，原来她们不只是想要赶走她。
原来那天夜里，她不是醉酒意外落水，不是在医院输血发现了她的血型不符，不是恰好发生在那天，而是她们算准了，在那天把一切伪装成意外。
李善仪低垂着头颅，短短的黑发遮盖住她的侧脸，眼泪滴落下来。
她想，还是李善仪好，李善仪不会有生命危险。
手机响着，一遍一遍的重复铃声。她抹干眼泪，接电话。
电话那边是李芳珠的声音，她讲，“小仪，你在你那边吗？”
她爬起来站到窗边，外面很安静，黑色夜幕里，不见人影。
“没有。”她问：“怎么了？”
“不知道呀，她这个人……”李芳珠的声音急躁起来，“护工刚才打电话来说，你妈妈不见了！”
李善仪呼吸一窒。
她捏着手机的手有些发汗，快要下滑，另一只手握住了。
“没事的，你别担心。我出来找。”
她的声音很镇定，镇定得好像完全不在意一样。
但挂了电话，她往门口走了几步，眼前猛然一黑。
她扶着墙站好，深深呼吸。
吴茹文常说，你恨不得我死了，好过有我这个丢人现眼的妈。
李善仪也回她，是呀，你知道你老是做丢脸的事情？
她们之间总是吵架，撕扯起来，李善仪也想，我们不如同归于尽。
世上的母女有各种各样，而她们这对母女，见到对方，永远在互相憎恨，女儿恨她势利，母亲恨她心比天高。
但曾经濒死的那个漆黑海面，她抓住了自己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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