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
第三十七章 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
镇上的供销社，永远是这个时代最热闹的地方。
空气里混杂着煤油、烟草、廉价香皂和各种杂货的味道，人声鼎沸，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王文清她们几个，都攥着自己攒了许久的票和钱，小心翼翼地在柜台前逡巡。
这个想扯二尺布给家里寄回去，那个想买一瓶蛤蜊油擦手。
每一分钱，都要掰成两半花。
可林佩如倒好。
她一进门，就跟回了自己家似的，径直走到了食品柜台。
“同志，给我称五斤豆油！”
“这肉不错，肥瘦相间的，来三斤！”
“鸡蛋也来二十个！”
“还有那个……桃酥和奶糖，一样给我包一斤！”
她声音清脆，报出的一连串东西，让整个供销社都静了一瞬。
售货员是个四十来岁的大姐，都被她这豪气的架势给惊了一下，半晌才反应过来，手脚麻利地给她称重、打包。
跟在她身后的王文清几个人，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下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她们看着林佩如像不要钱似的，把一叠叠的票子和钞票递出去，换回来大包小包的东西，一个个都傻了眼。
直到走出了供销社，王文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结结巴巴地问。
“佩……佩如……你买这么多……干什么呀？”
林佩如把手里的一个油纸包往上掂了掂，理所当然地开口：“吃啊。”
“还能干什么？”
另一个女知青忍不住凑上来，小声提醒。
“你……你就不怕……”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话说完了，“……不怕霍家的人，把你这些东西都给吃了？”
“这可都是你自己的钱和票买的！”
这话一出，另外几个人也连连点头，脸上写满了“是啊是啊，你可别犯傻”。
在她们看来，乡下人又穷又馋，看到这么多好吃的，还不跟饿狼见了肉似的扑上来？
林佩如听了这话，却愣住了。
她停下脚步，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清澈的眼睛里满是纯粹的不解：“为什么会这么想？”
王文清被她问得一噎：“这……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林佩如却摇了摇头，认真地看着她们：“我既然住在霍家，就是霍家的一份子。”
“大家搭伙过日子，哪有你吃你的，我吃我的道理？”
“他们吃什么，从来没瞒着我。”
“我吃他们的，他们吃我的，这不是很正常吗？”
她顿了顿，想起昨晚那顿饭，眼神又柔和了几分。
“再说了，昨天晚上我炒菜，用了人家不少油呢。”
“今天买回来，不也是应该的？”
王文清她们几个，被林佩如这番理所当然的话给说得一愣一愣的。
她们面面相觑，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她们这些下乡的女知青，虽然也大多借住在村民家里，搭伙吃饭，但那关系可就微妙多了。
别说主动给人家买这么多金贵东西了，就是自家藏着的那点粮食和票，做饭的时候都得亲自盯着。
生怕一不留神，就被人家给顺手“借”走一些。
之前就因为这事儿，他们这些知青还跟村里人闹过一次大矛盾，差点就动了手。
从那以后，他们就学乖了，防人之心，一日不敢无。
可林佩如倒好，不仅不防着，还上赶着往里送！
另一个叫赵晓梅的女知青，实在忍不住了，一把拉住林佩如的胳膊。
“小林知青，我说句不好听的，你可别生气。”
她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对他们也太好了！”
“什么好东西都跟他们一起用，时间长了，他们只会把你当成冤大头！”
赵晓梅越说越激动，声音也拔高了几分：“你别不信！‘穷山恶水出刁民’这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这些人啊，看你大方，看你像是从城里来的有钱人，就什么都指望你，什么都想从你这儿捞好处！”
她指了指林佩如手上那一大堆东西，满眼都是心疼：“你说你，有这些钱和票，留着自己买点雪花膏，扯二尺新布做身衣裳，不好吗？”
“干嘛便宜了他们一家子乡下人！”
王文清也跟着叹了口气，幽幽地开口：“是啊佩如，你跟他们分享这些豆油、精肉、奶糖。”
“可他们能给你什么呢？”
“除了那点不值钱的粗粮、野菜，还能有什么？”
她看着林佩如，眼神里满是同情和不值：“这……这也太不公平了。”
“你这不是拿自己的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吗？”
周围几个女知青，也都纷纷点头，显然是认同了赵晓梅和王文清的说法。
在她们看来，林佩如这种行为，简直就是傻到了家。
面对着朋友们七嘴八舌、情真意切的劝说，林佩如却只是静静地听着。
她的脸上没有丝毫不快，更没有被说服的动摇。
等她们说得差不多了，她才微微一笑，那笑容像是清晨的阳光，干净又温暖。
“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绝对的公平呢？”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反驳的力量。
“咱们过日子，又不是做买卖，难道还能把每一分钱，每一两粮都掰扯得那么清楚吗？”
“那样的日子，过着还有什么意思？”
王文清她们又是一噎。
她们看着林佩如清澈见底的眼睛，忽然觉得，自己那些精明厉害的算计，在她面前，好像都变得有些……上不了台面了。
几个女知青互相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
大家心里都冒出了同一个念头。
这个从城里来的小林知青，人是真的好。
好得……有点傻。
对于知青们的“傻”的评价，林佩如只是弯了弯唇角，并未放在心上。
有些道理，是说不通的。
有些心境，是无法共通的。
她又去了卖布的柜台溜达了两圈。
“同志，为人民服务，麻烦给我扯二尺这个天蓝色的。”
她指着柜台上一匹崭新的布料，那颜色像雨后初晴的天空，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
王文清一看，眼睛都直了。
“小林知青！这可是的确良！金贵着呢！你扯这个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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