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公主之困，鹰之傲骨
草原的夜，来得又急又快。
蛮族联军的大营，如同匍匐在黑暗中的巨兽，连绵数里，灯火通明。
然而，在这片看似平静的灯火之下，一股足以撕裂整个联军的暗流，正在疯狂地涌动。
血鹰部落的首领，满都拉图，正烦躁地在他的王帐之内，来回踱步。他那张因为酒精而涨红的脸上，充满了愤怒与不甘。
白日里，在军事会议上被阿史那云当众驳斥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仗着自己是天狼汗的女儿，竟敢对我们这些身经百战的部落首领，指手画脚！”
他一拳砸在身前的矮几上，震得上面的酒杯叮当作响。
“首领息怒！”
帐下，一名谋士劝道，
“公主殿下，毕竟是三军统帅……”
“统帅？！”
满都拉图冷笑一声，“她不过是国师推举出来的一个傀儡！一个只会纸上谈兵的女人！若不是她畏首畏尾，错失战机，我们现在，早就在雁门关里喝酒吃肉了！”
他越说越是愤怒，抓起酒囊，便要往嘴里灌。
就在这时，一名亲卫神色慌张地从帐外跑了进来，手中还捧着一封刚刚截获的信件。
“首领！您看这个！”
亲卫将那封由宣纸写就的、顾长歌的“议和信”，呈了上去。
满都拉图疑惑地接过，展开一看，起初他还不以为意。
但当他看到信中那些“堪为本帅一生之敌”、“愿将雁门关外百里草场，尽数割让，以为公主牧场”的字眼时。
那双本就因为愤怒而充血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
“啪！”
他狠狠地将信纸拍在了桌案之上，整个人气得浑身发抖！
“好啊！好一个阿史那云！好一个草原的苍鹰！”
他疯狂地咆哮着，
“我道她为何迟迟不肯进兵！原来……原来她早就和那个南朝的小白脸，暗通款曲！想要出卖我们所有人的战功，去换她自己的私人牧场！”
“无耻！背叛！这是对整个草原的背叛！”
帐内的其他几位血鹰部落的将领在看过信件之后，也同样是义愤填膺，群情激愤。
“我就说这个女人靠不住！”
“她根本不配当我们的统帅！”
就在满都拉图的怒火燃烧到顶点之时。
那名一直侍立在他身旁的亲卫（天罗的暗桩），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趁着众人不注意，将一枚小小的蜡丸，悄无声息地塞入了一本摆放在满都拉图帅案上的兵法书之中。
做完这一切，他便借故退了出去。
当晚，深夜。
怒气稍平的满都拉图在喝退了所有人之后，独自一人坐在帅案前，思索着对策。
随手翻开那本兵法书，想要从中寻找一些灵感。
“啪嗒。”
那枚小小的蜡丸，从书页的夹缝中滚落了出来。
满都拉图一愣，他疑惑地捡起蜡丸，捏开一看，里面竟是一封用蛮文写就的、来自于国师大祭司的“密信”。
当他看清信上那熟悉而又阴鸷的字迹，以及信中那充满了煽动与许诺的内容时。
那双本就充满了野心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一种炙热的贪婪光芒！
国师……竟然也对阿史那云不满了？
他……竟然许诺，只要我能拿下首功，便支持我成为新的草原盟主？！
这……这是天意啊！
是长生天要让我满都拉图，成为整个草原的王！
那封来自顾长歌的“阳谋”议和信，与这封来自“大祭司”的“阴谋”许诺信，如同一对最完美的催化剂，将他心中的野心与嫉妒，彻底引爆！
第二日，天还未亮。
蛮族联军的帅帐之内，便爆发了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一次争吵。
满都拉图手持着那封“议和信”，当着所有部落首领的面，公然指责阿史那云“通敌叛国”！
“阿史那云！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他将信狠狠地摔在阿史那云的面前，
“你为了自己的私人牧场，就要出卖我们所有人的勇武与荣耀吗？！”
阿史那云看着那封被摔在自己面前的“议和信”，她那张精致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苍白的无力感。
她知道，这是顾长歌的计谋。
一个她能看穿，却在此刻难以辩驳的阳谋。
“这是敌人的离间计！你们看不出来吗！”
她试图解释，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一丝急切。
“离间计？”
满都拉图冷笑一声，他高举着手中的信，对着所有部落首领煽动道，
“我看，是你的真心话吧！诸位都看看！这上面白纸黑字写着，只要我们退兵，雁门关外的百里草场，便尽数归她阿史那云一人所有！她这是要拿我们所有人的勇武，去换她自己的嫁妆！”
这番极具侮辱性的解读，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的怒火。
看着那一双双充满了怀疑与愤怒的眼睛，阿史那云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她知道，纯粹的解释已经无用了。
在这些被骄傲和贪婪冲昏了头脑的“雄狮”面前，任何理智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但，仅仅是数息之后。
当她再次睁开双眼时，眼中所有的无力与彷徨，都已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苍鹰般的决绝与锐利！
她没有再看那封信，也没有再看满都拉图。
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部落首领，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头发颤的威严。
“好。”她只说了一个字。
“既然你们都认为，顾长歌已经是一头吓破了胆的病虎。”
“既然你们都认为，雁门关已是探囊取物。”
“那么，我阿史那云，便给你们这个证明自己是‘草原雄鹰’的机会。”
她猛地拔出腰间的弯刀，狠狠地插在了身前的沙盘之上！刀锋正对着雁门关的位置！
“满都拉图！”
她直视着血鹰首领，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以三军统帅之名，命你为先锋！给你五万兵马！三日之内，我要你提着顾长歌的人头来见我！”
“若你胜了，这统帅之位，我拱手相让！天狼部落，也奉你为新的草原盟主！”
“但——”
她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北地的寒风，
“若你败了……你和你血鹰部落所有出征的勇士，便按草原的规矩，永世沦为我天狼部落的奴隶！”
“你，可敢立下这军令状？！”
这番话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满都拉图的脸上！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激将法，而是赌上了部落荣耀和身家性命的生死赌局！
赢了，拥有一切。
输了，万劫不复！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在阿史那云那咄咄逼人的目光下，早已被野心冲昏了头脑的满都拉图怒吼一声：
“有何不敢！一言为定！”
他当场咬破手指，用鲜血在那份军令状上，按下了自己的手印。
做完这一切，甚至不等阿史那云再说什么，便狂笑着带着那些同样急于求成的部落首领，冲出了帅帐，前去集结兵马。
很快，帅帐之内便只剩下了阿史那云，和寥寥几名忠于她的天狼部落亲信。
“公主！”一名亲信焦急地说道，
“您……您这又是何苦！您明知这是陷阱，为何还要……”
阿史那云缓缓地走回帅案前坐了下来。
她那张紧绷着的脸，在这一刻才露出了一丝深深的疲惫。
“不让他们去撞个头破血流，他们是不会清醒的。”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
“可是，五万主力……若是有失……”
“不会全失的。”
阿史那云的眼中，再次闪烁起那睿智而又冷静的光芒，
“我虽然拦不住他们，但，我却可以为他们准备一条后路。”
她立刻下令。
“传我令，命我天狼部落所有未出征的勇士，以及沙陀、白马部落的骑兵，立刻后撤五十里，于‘鹰愁涧’两侧设下埋伏。”
“另外，告诉我们安插在满都拉图军中的人，一旦战败，让他们不惜一切代价，将溃兵引向鹰愁涧的方向。”
她看着沙盘，眼神冰冷。
“顾长歌，你想用一场大胜，来彻底击溃我军的士气。”
“我，偏不如你所愿。”
“就算我拦不住这群蠢货去送死，我也要从你的虎口里，硬生生地抢回几块肉来！”
她在用自己的方式，与顾长歌进行着另一场，看不见的博弈。
虽然在政治上失利，却在军事上，为自己，也为整个蛮族联军，留下了火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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