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盐与剑
大理寺南巡司，是朝廷专门用来监察江南百官的直属机构。
理论上，它的地位超然于地方官府之上。
只对京城的皇帝与大理寺卿负责。
但在江南这片由士族门阀经营了数百年的独立王国里。
所谓的南巡司早已名存实亡。
它更像是一个，被江南官场集体排挤的无权无势的养老衙门。
然而，今夜这座早已被苏州城百姓遗忘的破旧衙门，却在一夜之间变得灯火通明，戒备森严。
数百名玄甲卫如同沉默的铁塔，将整个衙门围得水泄不通。
衙门大堂内的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不久前还在江南春画舫上高谈阔论指点江山的江南名流们。
此刻一个个都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垂头丧气跪在冰冷的地面上。
顾长歌没有审他们，甚至没有多看他们一眼。
只是安然坐在那张早已蒙上厚厚灰尘的主审官座椅上。
慢条斯理品着一杯由苏轻雪亲自为他泡好的香茗。
他在等一个人。
“王爷。”夜霓裳从堂外走进来低声禀报。
“人到了。”
“让他进来。”
片刻后，一个与此地肃杀氛围格格不入的身影大步流星走了进来。
那是一个身材魁梧，面容粗犷留着一脸络腮胡的壮汉。
穿着一身并不合体的锦缎衣袍，腰间却挂着一把与文人雅士毫不相干的硕大鬼头刀。
他便是江南漕帮的现任帮主，人称覆江龙的萧破浪。
也是江南这片温柔乡里，那隐藏在水面之下的真正地下皇帝。
一进门，眼睛便飞快扫视了一圈跪在地上的，那些往日里需要他仰视的大人物。
随即，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的笑容。
“漕帮萧破浪参见王爷！”
他对着顾长歌不卑不亢抱了抱拳。
没有下跪，也没有过多的谦卑。
他是来投诚的，也是来试探的。
他想看看，这位搅动了整个江南风云的镇北王，究竟是过江猛龙，还是纸糊的老虎。
“萧帮主请坐。”
顾长歌似乎并不在意他那略显无礼的态度。
甚至亲自为对方斟了一杯茶。
“王爷深夜召见不知有何吩咐？”
萧破浪大马金刀坐了下来，开门见山问道。
“不是吩咐。”
顾长歌将茶杯推了过去。
“是笔生意。”
“生意？”
萧破浪笑了。
“王爷您要人有人要权有权。我萧破浪不过是个在水上讨生活的粗人。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生意是您看得上，却又做不了的。”
“你看得上的生意本王也看得上。”
顾长歌说了一句让萧破浪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话。
他将那块从大祭司身上搜出的刻满血祭图腾的金属令牌随手扔在桌上。
“萧帮主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不知可认得此物？”
萧破浪拿起令牌仔细端详了片刻。
随即他的眼睛里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这是前朝大食国皇家商队的海贸令？这东西怎么会落在您手里？！”
“这你不需要知道。”
顾长歌收回令牌。
“你只需要知道，本王有能力重启这条已经断绝了百年的通往海外诸国的黄金商路。”
“一条利润比你们现在贩运私盐，要高出百倍的全新商路。”
顾长歌的这番话，让萧破浪的心狂跳。
他死死盯着顾长歌，呼吸都变得有些粗重。
“王爷您此话当真？！”
“本王从不说笑。”
顾长歌平静看着他。
“这条商路我可以与你漕帮联手开发。所得利润你七我三。”
这个条件优厚到让萧破浪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
“王爷需要我做些什么？”他沉声问道。
“两件事。”
顾长歌伸出两根手指。
“第一，从明日起，我要整个江南的私盐价格下降一半。并且我要你保证苏州城内所有的官盐铺子都买不到一粒盐。”
“第二，我要你帮我散布一则流言。”
“就说，本王的手里已经拿到了，跪在这里的每一个人与前太子赵无极暗中勾结，贩卖军械的完整账本。”
萧破浪听完这两个条件沉默了。
第一个不难。
他漕帮本就是江南最大的私盐贩子，垄断盐路，易如反掌。
但第二个，那等于是要让他与整个江南士族彻底撕破脸，不死不休。
“王爷这是要将我萧某人绑在您的战车上啊。”萧破浪苦笑道。
“不。”
顾长歌摇头。
“我不是在将你绑上我的战车。”
他缓缓起身走到萧破浪面前，用一种充满蛊惑力的声音轻声说：
“我是在给你一个将他们踩在脚下的机会。”
“一个将你漕帮从阴暗的沟渠里彻底洗白，变成能与官府平起平坐的，天下第一大商会的机会。”
“这个机会只此一次。”
“你要还是不要？”
第二日天色大亮。
苏州城一夜之间变了天。
城内所有的官盐铺子竟真的在一夜之间集体断货，挂上了歇业的牌子。
而与此同时，在城中的各大黑市却出现了堆积如山，价格只有官盐一半的镇北盐。
引得无数百姓疯狂抢购。
一时间民心大悦。
而另一则更具爆炸性的流言，则在城内那些达官显贵的圈子里如同瘟疫一般疯狂传播。
“听说了吗？镇北王的手里有账本！”
一本足以让整个江南人头滚滚的绝命账本！
这一文一武，两招快如闪电的组合拳，瞬间便打乱了整个江南士族所有的阵脚！
他们发现，自己面对的根本不是一个只懂打仗的武夫。
而是一个比他们更懂如何杀人诛心的魔鬼！
就在他们惶惶不可终日，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乱作一团之时。
苏轻雪以中间人的身份，向那些还未被请去喝茶的各大士族的家主们，送去了一张来自镇北王的第二封请柬。
这一次宴席的地点不在画舫。
而在那座让他们闻之色变的南巡司大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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