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献图
苏州城的风，似乎都因城楼上那十几颗仍在滴血的人头，而变得格外阴冷刺骨。
当镇北王的“早茶”请柬被送到琅琊王氏府邸时，整个王家陷入了一片死寂。
书房内，王承裕与江南各大士族的家主们再次齐聚。
与昨日那种“最后的傲慢”截然不同，此刻每个人脸上都只剩下死灰般的恐惧。
陆家尸骨未寒，李文博那六亲不认的抄家手段犹在眼前。
他们终于以最惨痛的代价明白了一个道理——
那位看似温文尔雅的镇北王，耐心是有限的，而他的刀，却是真的快。
“王公……”
一位来自陈郡谢氏的旁支家主声音颤抖得几乎不成调，
“这杯‘早茶’，我们喝是不喝？”
王承裕没有立刻回答。他缓缓抬头望向窗外城楼的方向，浑浊的双眼布满血丝。
一夜未眠，他想的不是如何继续与顾长歌对抗。
而是那夜牢中，顾长歌在他耳边低语的那句如魔咒般的话：
“琅琊王氏，是借陆家的尸骨成为我在江南最坚实、也是唯一的盟友，还是步其后尘……”
他知道，选择权始终握在自己手中。
而现在，是做出最终选择的时候了。
“备车。”
许久之后，王承裕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声音沙哑干涩，却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平静，
“去苏家府邸。”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另外，去祠堂将那个封存了三百年的檀木匣子取出来。”
……
半个时辰后，苏家府邸书房。
顾长歌正悠闲地品着一杯新沏的雨前龙井。
而对面的王承裕与一众江南士族的家主，却如待审囚徒般垂手而立。
“王爷。”
王承裕双手捧着一个散发古老气息的檀木匣子，恭敬地置于顾长歌面前，腰弯得很低，
“这便是太祖皇帝当年‘遗落’在我王家的那份图纸。”
他似乎还想解释什么，顾长歌却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多言。
顾长歌缓缓打开那封存数百年的木匣。
没有金光四射，只有几卷以金箔般特殊材质制成、薄如蝉翼的图纸静卧其中。
他取出图纸，缓缓展开。
刹那间，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中第一次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震撼——
这根本不是这个时代所能拥有的东西！
一张是结构远比当今最精锐床弩复杂百倍、可连续发射并自动上弦的“连弩战车”；
一张是可借水力驱动上百纱锭同时纺织的庞然巨物——“水力纺织机”；
还有一张更是匪夷所思——它描绘的竟是一种利用蒸汽驱动齿轮活塞、产生巨大动力的原始“蒸汽机”雏形！
这哪里是什么《天工开物》？
这分明是超越时代近千年的工业革命火种！
“王爷，”王承裕望着顾长歌震撼的神情，苦涩开口，
“这些东西并非太祖皇帝‘遗落’，而是他老人家故意留在江南士族的。”
他声音中带着深深的敬畏：“太祖曾留下祖训，说这些东西是‘双刃剑’。若用之不当，足以毁天灭地；若时机未到，亦会祸乱苍生。”
“他将图纸分藏于江南四大家族，既是对我们的恩赐与护身符，也是一道让我们相互制衡、相互猜忌的枷锁。”
王承裕看了一眼顾长歌腰间若隐若现的金属令牌，低声道：
“而开启它们的‘钥匙’，就在他留给后世子孙的‘宝藏’之中。”
顾长歌静静听着，终于将一切线索串联起来。
好一个太祖皇帝！
好一场横跨数百年的宏大布局！
他不仅为王朝留下了领先世界千年的科技，更为这份科技设下最保险、最稳固的锁！
“本王明白了。”
许久之后，顾长歌小心收好这些足以改变世界格局的图纸。
抬头望向眼前这些已彻底失去抵抗意志的“旧王”。
声音不再冰冷，反而带上了一丝暖意。
“诸位，你们失去的只是一个早已腐朽、且随时可能招来杀身之祸的过去。”
“而你们将得到的——”
他眼中闪烁着开创者般炽热如烈日的光芒，
“是一个你们乃至你们祖先都从未想象过的、比现在广阔十倍百倍的……”
“……全新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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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琊王氏府邸。
当代家主王承裕铁青着脸坐在书房，手中死死攥着那封仿佛还带着墨香的请柬。
面前跪着一众早已六神无主的江南士族代表。
“王公！现在该怎么办？！”
“李知府、陈将军，还有我们各家的嫡子，可都还关在那该死的南巡司大牢啊！”
“这顾长歌简直是个疯子！他难道真敢在江南大开杀戒？！”
哭喊声与抱怨声充斥书房，王承裕心中烦躁到了极点。
他猛地将请柬摔在地上，怒喝道：
“够了！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我江南士族传承数百年，什么风浪没见过，还能怕他一个从北地来的黄口小儿？！”
怒吼暂时镇住了众人，但每个人脸上仍写满恐惧。
他们心知肚明，这次的对手和以往那些能用金钱、美色或人情关系摆平的京城权贵完全不同。
顾长歌，不讲规矩。
他只讲输赢。
“王公，那……我们今晚去还是不去？”一位胆小的家主颤声问道。
“去！当然去！”王承裕眼中闪过一丝狠戾，
“我倒要看看，在没有任何真凭实据的情况下，他顾长歌能将我们怎样！”
“可万一……他手里真的有……”
“不可能！”王承裕斩钉截铁地打断，
“太子旧案早已被我们做得干干净净！他绝不可能找到任何账本！”
他嘴上强硬，心中却阵阵发虚。
那则关于“绝命账本”的流言，配合漕帮雷厉风行的经济绞杀，带来的心理压力实在太大。
就在这时，一名管家神色慌张地跑进来：“家……家主！不好了！”
“何事惊慌？！”王承裕没好气地喝道。
“是苏家！苏家刚刚突然宣布，将他们名下所有米铺、粮行、布庄的商品全部降价三成！还推出了什么‘凭户籍可赊账’的规矩！”
“什么？！”
这消息比“鸿门宴”本身更让王承裕震惊。
若说顾长歌联合漕帮以私盐冲击盐路只是伤筋动骨，那么苏家这个掌控江南近半民生脉络的商业巨鳄，以粮食和布匹这两样最要命的东西发起总攻，便是要将他们往死路上逼——
这是要彻底断掉他们的根！
王承裕浑身一软，瘫坐在太师椅上。
他终于明白了。
顾长歌根本没想跟他们玩“审案子”的游戏。
他是在用最野蛮也最高效的方式告诉他们——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
子时，南巡司大牢。
与白日的破败不同，此刻牢狱已被彻底清扫干净，甚至在那充满霉味的过道中摆上了一席精致的酒宴。
顾长歌安然坐在宴席主位，对面是以王承裕为首的一众江南士族家主，人人正襟危坐，脸上写满忐忑与不安。
“诸位，”顾长歌亲自为众人斟酒，
“本王知道，你们不怕死。到了各位这个年纪和地位，什么没见过？”
他话锋一转，深邃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个人：
“但你们怕家族在你们死后分崩离析、烟消云散；怕子孙从云端跌落泥潭，甚至沦为乞丐；更怕辛苦经营数百年的琅琊王氏、陈郡谢氏……这些响当当的名号，在史书上只留下一个‘谋逆’的罪名，遗臭万年。”
每一句话都像最锋利的尖刀，精准刺入这些士族家主心中最软最痛之处。
王承裕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
“本王不想大开杀戒，”
顾长歌缓缓放下酒壶，将那块刻满血祭图腾的金属令牌轻放在桌上，
“我只要一样东西。”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太祖皇帝当年南巡之时，‘遗落’在你们各家的那几张所谓‘天工开物’的旧图纸。”
“天工开物……旧图纸？”
顾长歌平静的声音如同惊雷，清晰回荡在南巡司大牢阴冷的空间里。
整个宴席瞬间陷入比死亡更可怕的寂静，空气仿佛被骤然抽干。
跪坐在对面的王承裕等人脸色剧变，从强作镇定到错愕，再到无法掩饰的骇然——如同见了鬼一般！
这个秘密是他们这些传承数百年的江南门阀深藏心底、足以让整个家族万劫不复的禁忌！
顾长歌……他怎么会知道？！
“王……王爷……”王承裕端酒杯的手不可抑制地剧烈颤抖。他试图挤出一个笑容，却发现脸上肌肉早已僵硬得不受控制，“您……您在说什么……什么图纸……老朽……一句也听不懂啊？”
他的声音干涩嘶哑，充满徒劳的挣扎。
“是啊王爷，我等从未听说过什么‘天工开物’的图纸！”
“定然是误会！”
其余家主如梦初醒，纷纷开口附和。
他们还在嘴硬，还在心存侥幸，认为顾长歌或许只是从某个渠道听到一点风声，意在试探。
只要咬死不认，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看着眼前这群仍在垂死挣扎的“老戏骨”，顾长歌笑了。
他没有辩驳，只是缓缓地将那块从大祭司身上搜出的、刻满血祭图腾的金属令牌在桌案上轻轻翻转——
令牌背面刻着的并非邪异图腾，而是一个所有江南士族都再熟悉不过的家族徽记：
一株枝繁叶茂的琅琊王氏家族古树图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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