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诏狱里的"博弈课"

绣衣使诏狱建于皇城北角的地下。

这里没有窗户，空气中终年都弥漫着一股混杂了血腥、霉变与令人作呕的气息。

冰冷的水珠沿着粗糙的石壁缓缓滑落，滴在潮湿的地面上，发出"嘀嗒"、"嘀嗒"的声响，成为这片死寂空间里唯一的节拍。

皇帝赵辰提着一盏风灯，走在狭长的甬道里。

昏黄的灯光只能照亮他身前三尺之地，更远处的黑暗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巨兽之口。

李德全落后半步，安静地跟在他的身后，如同一道没有生命的影子。

他知道陛下此来，不是为了听取惨叫与哀嚎。

陛下是来寻找答案的。

甬道的尽头是一排由精铁打造的独立囚室。

里面关押的正是那七名被活捉的"天罗"刺客。

他们都还活着。

只是活着的方式各有不同。

有的被铁链穿透了琵琶骨，高高地吊在刑架上。

有的则被浸泡在只露出一个头颅的盐水桶里。

但所有人的脸上都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麻木，与一种近乎于"解脱"的平静。

赵辰在一间相对"干净"的囚室前停下了脚步。

里面关押的是那名被判定为小头目的刺客。

就这样被简单地锁在墙上，身上除了几道鞭痕，竟没有太过严重的伤势。

赵辰挥了挥手，示意李德全和随行的缇骑退到远处。

拉过一张早已备好的木凳，就那样隔着铁栏坐在了那名刺客的面前。

没有像寻常的审讯者那般居高临下地发问。

将手中的风灯放在了地上，让那柔和了许多的光映照在两人之间。

"朕听说你们在北境屯田的士兵，每人都分到了三十亩永业田？"

赵辰的声音很轻，像是在与一位故人闲话家常。

那名刺客缓缓地抬起了头。

那双早已浑浊不堪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弱的光。

"是，五十亩。"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砂纸在摩擦。

"五十亩……"

赵辰点了点头，似乎是在计算着什么，

"那应该能娶上一房不错的婆姨，生几个大胖小子了吧。"

"嗯。"

刺客的脸上竟露出了一抹近乎于"幸福"的微笑，

"俺家的婆姨是村里最俊的。娃刚满周岁，很壮实，像我。"

"那为何还要来京城，做这掉脑袋的买卖？"

赵辰看着他，眼神平静却带着一股能洞悉人心的力量，

"为了王爷的赏赐？为了更多的田，更多的钱？"

"不是。"

刺客摇了摇头。

看着眼前的这个全天下最尊贵的男人，眼神里没有仇恨，也没有畏惧。

只有一种"怜悯"的情绪。

"陛下，您是不会懂的。"

"王爷给我们的不是田，也不是钱。"

"他给我们的是俺们这些泥腿子，祖祖辈辈都不敢想的东西……"

他顿了顿，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挺直了那早已被折磨得佝偻不堪的脊梁。

"是'人样'。"

"是活得像个人样的……指望。"

说完这句话，他便闭上了眼睛，再也不肯多说一个字。

御书房内只剩下赵辰一人。

坐在龙椅之上，脑海中反复回响着刺客最后说的那句话。

——"人样"

多么简单，又多么沉重的两个字。

他这位大夏的天子，富有四海，君临天下。

他可以给臣子加官进爵，可以赏赐无尽的财富。

但他却给不了他的人民那最卑微、也最根本的……"人样"。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又如此痛苦地认识到，自己与顾长歌之间那如同天堑般的差距。

那无关权位，无关谋略。

而是对"人心"的根本性的掌控。

他缓缓地将目光投向了站在阴影中的李德全。

"顾长歌到底在找什么？"

声音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疲惫。

"值得他用这么多条对他如此忠心耿耿的命来演这么一出戏？"

李德全躬身。

"回陛下，臣以为他之前的一切都是障眼法。"

"他真正要找的，一定是比那七个侍郎的性命加起来还要重要……百倍的东西！"

"那东西或许能让他那所谓的'指望'变成……现实。"

赵辰闭上了眼睛。

当他再次睁开时，眼中所有的迷茫与疲惫都已消失不见。

看着窗外那刚刚才露出鱼肚白的天际，对着李德全下达了一道死命令。

"朕给你一个月的时间。"

"动用'绣衣使'所有的力量，给朕把那条顾长歌想钓的'鱼'从京城的阴沟里挖出来！"

"朕要亲自看看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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