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样式雷

天刚蒙蒙亮，吴邪就背着包离开了巴乃，临走时又跟张起灵和胖子反复叮嘱了几句。

张起灵这次态度异常坚决，无论虞书怎么说想在院子里歇着，他都没松口，非让她跟着一起上山。理由简单又不容置喙：“一起。”

云彩也跟着来了。

阿贵叔起初把脸拉得老长，说什么也不让女儿再往山里跑，直到胖子偷偷塞过去一沓钱，又拍着胸脯保证绝对把人护得严严实实，阿贵叔才别别扭扭地松了口，嘴里嘟囔着“你们年轻人的事，我管不了”。

山里的太阳升得快，没过多久就晒得人皮肤发烫。

虞书被张起灵半拉着走了半天，终于找了块阴凉的大石头坐下，把草帽往头上一扣，遮住大半张脸，气鼓鼓地看着山下的小村庄。

嘴角还叼着根刚扯的狗尾巴草，随着她的呼吸轻轻晃动。

张起灵劈完身前的荆棘，走过来时额角带着薄汗。

他拿起虞书放在一旁的水壶，拧开盖子喝了一大口，喉结滚动的弧度在阳光下格外清晰。喝完，他把水壶递到她面前，声音带着点微哑：“喝点水。”

虞书从草帽底下抬眼，露出一截嫣红的嘴唇，故意把脸扭向一边：“不要。”

声音闷闷的，带着点没消的气——这人，昨天还只是无声控诉，今天就直接“强制执行”了，连让她偷懒的机会都不给。

张起灵也不勉强，就拿着水壶蹲在她身边，目光落在她嘴角那根狗尾巴草上。

风吹过，草叶扫过她的唇角，她下意识地抿了抿嘴，草就掉了下来。

他伸手捡起来，捏在指尖转了转，忽然抬手，轻轻把草又放回她嘴角。

虞书“唔”了一声，刚想躲开，就见他眼底漾开一点极淡的笑意，快得像错觉。

“别气了。”他说，声音很轻，“跟着我，安全。”

狗尾巴草的绒毛蹭着唇角，有点痒。

虞书看着他认真的眼睛，心里那点气忽然就散了，她也不是真的气，只是这太阳这么晒，而且她认为塌肩膀可不敢大白天来院子里，来了自己也不怕。

她没再别扭，张嘴叼住那根草，伸手抢过他手里的水壶，仰头灌了一大口。

张起灵看着虞书喝水时滚动的喉结，伸手替她把草帽往下拉了拉，遮住刺眼的阳光。

虞书把最后一口水咽下去，舌尖不自觉地舔了舔唇角，水渍沾在唇上，透着水光，显得格外红润。

她抬眼就撞进张起灵的目光里，他的视线落在她的唇上，一瞬不瞬，像是被什么吸住了似的。

虞书心里一动，故意往前凑了凑，帽檐下的眼睛弯成月牙，轻轻嘟起嘴巴，声音带着点撒娇的气音：“亲一个嘛。”

张起灵的睫毛颤了颤，猛地转开视线，飞快地扫了一圈四周——裘德考的人在不远处挥着工具，动静不小；胖子正背对着他们，手舞足蹈地跟云彩说笑着，两人离得不算太远。

他喉结滚了滚，低声说了句：“有人。”

话音未落，温热的指尖已经轻轻覆上她的唇角，带着薄茧的指腹小心翼翼地擦过，把那点水渍拭去，动作又轻又快。

虞书能感觉到他指尖的微颤，还有他转身时耳尖悄悄泛起的红。

“噗嗤——”她忍不住笑出声，看着他几乎是落荒而逃般拿起锄头，大步往密林里走去，背影都透着点仓促，忍不住在后面喊，“喂，张起灵，你跑什么呀！”

回应她的是他更快的脚步，很快就隐进了树影里。

虞书笑得更欢了，正捂着肚子直乐，身后传来一声清冽的女声：“看来，你倒是很清闲。”

她回头，见阿宁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那里，双臂抱胸，看着张起灵消失的方向，嘴角却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虞书冲阿宁笑着拍了拍身边的石头：“站着干嘛，过来坐。”

阿宁也不客气，径直走过来坐下，目光往四周扫了一圈，没看到吴邪的身影，便问道：“吴邪今天怎么没来？”

虞书挑了挑眉，故意拖长了调子：“怎么，你想他了？”

阿宁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失笑，眼底却没什么波澜：“他又发现什么不对劲了？”

“你倒是挺了解他。”虞书看着她，语气里带着点探究，“阿宁，你很聪明，聪明到……好像总能猜到他在想什么。”

阿宁转过头，望向山下炊烟缭绕的村庄，声音轻了些：“毕竟接触过几次。”

虞书笑笑没说话，刚要开口，就听见胖子在前面扯着嗓子喊：“小虞妹子！快过来！这儿有野鸡蛋！”

“来了！”虞书立刻应了一声，从石头上跳下来，冲阿宁摆了摆手，转身就往胖子那边跑。

阿宁站在原地，看着她蹦蹦跳跳跑远的背影，草帽在脑后颠得欢快，像只挣脱束缚的小鹿。

她无声地勾了勾唇角，心里掠过一个念头：这哪像是来寻什么古楼的，倒真像来山里旅游的。

虞书跑到胖子身边，果然见他蹲在一丛灌木后，手里捧着几颗圆滚滚的蛋，蛋壳泛着淡淡的青绿色，看着就稀罕。“你看你看，”胖子献宝似的，“这野鸡蛋颜色多特别！晚上给云彩妹子炖汤喝！”

虞书挑了颗最大的捏在手里，转身就往张起灵那边跑。

他正站在一块岩石旁，手里拿着块碎瓷片，似乎在刮石头上的青苔。

“张起灵！你看这个！”虞书把绿鸡蛋举到他面前，眼睛亮晶晶的，“绿色的鸡蛋，是不是很奇怪？”

阳光落在她脸上，睫毛上像沾了金粉，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张起灵的目光在她脸上停了停，伸手替她把歪了的草帽扶正，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鬓角，声音低沉而柔和：“嗯。”

“我再去拿几个，”虞书说着，眼睛往胖子那边瞟了瞟，压低声音笑，“你看胖子那护食样，什么好东西都想着给云彩留着。”话音未落，人已经转身跑了。

他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弯，那点浅淡的笑意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一圈极轻的涟漪，转瞬又隐没在沉静里。

…………

吴邪在长沙老茶馆见到楚光头时，对方正就着一碟茴香豆喝酒，脸上堆着世故的笑。

“照片确实是你三叔让我交的。”楚光头呷了口酒，眼神闪烁，“他说你看到就明白了。”

“我三叔在哪？”吴邪追问，指尖捏着茶杯，指节泛白。

楚光头嘿嘿笑了两声，摆手道：“你三叔那人，神出鬼没的，我哪知道他的踪迹？不过他老人家神通广大，自有安排。”说着，他从怀里掏出张泛黄的纸，推到吴邪面前，“对了，他还让我把这个给你。”

吴邪展开一看，上面印着“一九七六年考察队津贴单”几个字，下面是一串模糊的名字和数字，纸边都磨得起了毛。

他心头一动，立刻给王盟打了电话，让他赶紧来长沙。挂了电话，他盯着那张津贴单出神——一九七六年，正是陈文锦他们那支考察队活动的年份。

两人先是去了长沙档案馆，却被拦在门外。这种年代久远的档案多是保密的，工作人员连档案编号都不肯透露。吴邪不死心，琢磨着另辟蹊径，忽然想起这津贴单大概率和当年的考古所有关。

几经打听，才知道当年的考古所挂靠在一所老大学里，如今学校早就迁了新址，老校区破败不堪，据说马上就要拆了。吴邪托了吴三省以前的关系，总算打通关节，得以进入那片荒废的校舍。

办公楼里积着厚厚的灰，阳光透过布满蛛网的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档案室的门锁早就锈死了，王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撬开。

档案柜东倒西歪，里面的文件散了一地。吴邪和王盟蹲在地上翻找，灰呛得人直咳嗽。直到太阳西斜，吴邪才在最底层的柜角摸到个积满灰尘的档案袋，上面贴着的标签正是“一九七六年考察队津贴”。

他心脏狂跳，小心翼翼地拆开，里面却只有一张折叠整齐的蓝图。

展开一看，两人都愣住了——纸上画的是繁复的建筑图样，飞檐斗拱，雕梁画栋，右下角盖着个鲜红的印章：样式雷。

“这是……清朝的建筑图？”王盟挠着头，一脸茫然，“津贴单呢？”

吴邪捏着那张样式雷图纸，指尖冰凉。蓝图的纸质陈旧，线条却依旧清晰，画的似乎是一座深宅大院，布局诡异，不像寻常的府邸。

他忽然想起巴乃的张家古楼——难道这张清朝的建筑图，和那座藏在深山里的古楼有关？

楚光头给的津贴单是假的，或者说，真正重要的从来不是津贴单，而是这张样式雷。

吴邪捏着样式雷图纸翻来覆去地看，越往后翻心越沉——原本该连贯的图纸，中间硬生生缺了六张，边缘处留着被人刻意撕过的毛边，显然是被人提前取走了。

他在档案室里又翻找了半天，除了些无关紧要的旧报表，再没找到有用的东西，只能带着这残缺的图纸回了酒店。

第二天一早，他揣着图纸去了一处老宅院。那里住着爷爷的忘年交，是位研究古代园林设计的老先生。

老先生戴上老花镜，对着图纸端详了半晌，手指在那些繁复的线条上点了点：“这不是寻常的宅院，是义庄。”

“义庄？”吴邪心里咯噔一下，“就是……放死人的地方？”

“没错。”老先生点头，指着图纸上一处隐蔽的结构，“你看这里的暗格设计，通风防潮，而且这房子没有采光，是专门用来存放棺椁的。”

吴邪拿着图纸的手微微发颤——张家古楼的入口线索，怎么会和一座清朝的义庄扯上关系？

他谢过老先生，心事重重地回了杭州。

没想到刚歇了一天，那老先生就带着两个西装革履的人找上门来，开门见山就说：“小吴，这两位想高价买下你手里的图纸。”

那两人出价高得离谱，吴邪却直觉不对劲，咬死了不肯卖。几番周旋，对方见他态度坚决，终于松了口，漏出一句他们老板是京城霍家霍仙姑。

“霍仙姑？”吴邪心头一震，那可是九门里响当当的人物。

送走两人后，老先生皱着眉叮嘱他：“霍老太太当年和你爷爷有过交情，你要是去见她，代表的是九门吴家。这种场合，最好多带几个有脸面的人，免得被人看轻了，露了短。”

吴邪第一个就想到了虞书。她在京城有些底蕴，论场面绝不输人。他赶紧拨通电话，把事情原委一说，末了道：“你、小哥还有胖子，能不能跟我去趟北京？”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传来虞书无奈的笑声：“吴邪，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哪能跟霍家比啊。”顿了顿，她又道，“不过这事蹊跷，确实得去看看。行，我们这就收拾东西，直接从巴乃出发，北京见。”

挂了电话，吴邪松了口气。他看着桌上那张残缺的样式雷图纸，隐约觉得，这趟北京之行，恐怕不会比在巴乃的日子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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