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你算哪根葱，也配定生死？
医务处的红头文件，像一枚精准投下的深水炸弹，在北溪医院平静的清晨掀起轩然大波。
《关于暂停实习生林默临床建议权的通知》，白纸黑字，措辞严厉，理由冠冕堂皇——“为避免非授权人员干预主治决策，切实保障医疗安全”。
心外科的交班区，向来是全院信息流速最快的地方。
周浩特意将那份通知从公告栏上取下，捏在指间，站在科室门口，用一种抑扬顿挫的语调高声朗读，仿佛在宣读一份讨贼檄文。
他每念一句，声音便拔高一分，眼角的余光则死死锁定着不远处走廊拐角的身影。
“……经院委会研究决定，即日起，暂停实习生林默所有临床诊疗建议权，特此通告！”
最后一个字落下，他将通知“啪”地一声重新拍在公告栏上，力道之大，震得整个板面嗡嗡作响，几枚图钉甚至因震动弹跳落地，发出清脆的“叮”声。
周围瞬间聚拢了数名医生护士，窃窃私语声如潮水般涌来，夹杂着纸张翻动的窸窣与皮鞋在地砖上急促的摩擦声。
“听说了吗？就是昨天听证会的事，林默当场顶撞张副院长，这下被抓到典型了。”
“太可惜了，ICU3床和那个冠脉搭桥，我都听说了，真是个天才，可惜太年轻，不懂得收敛锋芒。”
“什么天才？不过是运气好罢了。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一个实习生，总想着指挥主治医生，不出事才怪！”
议论声中，风暴的中心——林默，终于出现了。
他身着一尘不染的白大褂，步伐沉稳，布料摩擦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表情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周浩和那些刺耳的议论都只是背景里的杂音。
柳依依跟在他身侧，气得小脸通红，呼吸急促，几次想冲上去理论，都被林默一个平静的眼神制止了。
她指尖冰凉，攥紧的护士记录本边缘已被汗水浸出一道微黄的印痕。
经过心外科门口时，林默的目光甚至没有在周浩那张写满得意的脸上停留分毫。
他只是压低了声音，用只有柳依依能听到的音量说道：“他们怕的不是我越权，是我看得太准。”
话音未落，他已与人群擦肩而过，径直走向了档案室。
周浩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感觉自己蓄满力的一拳，狠狠地打在了棉花上。
林默的无视，比任何愤怒的反驳都更让他难堪，连公告栏上那纸文件都仿佛在无声地嘲笑他。
档案室内，空调低鸣，冷风拂过林默裸露的脖颈，带来一丝微凉。
他熟练地调出近三个月来自己参与过的所有病历副本。
从ICU3床的脑死亡奇迹，到冠脉搭桥手术的极限预判，再到每一次看似不起眼的查房记录，他逐一扫描，加密，然后稳稳地存入一枚毫不起眼的黑色U盘。
U盘入手微沉，金属外壳冰凉，他轻轻吹了口气，将它贴身收进白大褂内袋。
窗外阳光斜洒，已是九点将至。
他整了整衣领，推门而出。
就在这时——
“急性主动脉夹层！A型！血压220/120，正在下降！患者意识模糊，请求心外紧急会诊！”
广播声如钢针刺破空气，尖锐而急促，走廊尽头的警报灯随之闪烁，红光在雪白的墙面上跳跃，像一束束跳动的血痕。
林默脚步一顿，眼神骤然如鹰，耳中嗡鸣未散，指尖已不自觉地绷紧。
抢救室内，监护仪发出刺耳的“嘀嘀”声，患者皮肤冰冷，汗珠顺着太阳穴滑落，留下一道湿痕。
林默作为实习生团队的一员，随队查看患者。
在众人手忙脚乱地建立静脉通路、连接监护仪时，他的指尖状似无意地搭在了患者冰冷的腕脉上。
就在指尖触碰皮肤的刹那，他腕间的玉纹微不可查地一热，一股清凉的气流顺着经脉缓缓流淌，“岐黄手眼”悄然开启。
眼前的世界瞬间扭曲又重组——CT片上那看似稳定的夹层，在他“看”来却是另一番光景：在腹主动脉的一个细小分支处，一层薄如蝉翼的内膜下，一个隐性的血肿正在以肉眼难辨的速度悄然扩张，像一个被不断吹气的血色气球，脆弱到了极致，仿佛下一秒就会“啪”地炸裂。
他的大脑瞬间完成了计算：未来六小时内，破裂概率超过八成！
一旦破裂，腹腔大出血，患者连上手术台的机会都没有！
“周老师！”林默几乎是本能地开口，想要阻止这致命的延误。
然而，他只说了两个字，身旁一名护士长便立刻上前一步，公式化地拦在他面前，语气客气却疏离：“林医生，请您记住医务处的通知。您现在，不能提出任何诊疗建议。”
这句话像一堵无形的墙，将林默和生死一线的病人隔绝开来。
周围的目光或同情、或幸灾乐祸，像细针扎在背上。
周浩更是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指挥着：“按我说的做！立刻转运！”
林默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他看着患者被推走，轮子碾过地面发出沉闷的滚动声，深深吸了一口气，沉默地退到一旁。
他没有再争辩，只是拿起一支笔，在急诊交班记录本最不起眼的角落，飞快地写下了一行小字：
“若今晚12点前不手术，患者将死于腹腔大出血。”
他没有署名，只是在句末，用笔尖轻轻勾勒出一个模糊的银牌轮廓。
中午时分，柳依依躲在护士站角落，指尖颤抖地按下发送键。
一张照片静静传入苏清雪的手机——急诊交班本上那一行小字，清晰可见。
下方，那个模糊的银牌轮廓，如烙印般沉默。
苏清雪盯着那字迹，怒意未消，可脑海中却闪过一幕：ICU3床，那个本该脑死亡的男人，竟在林默查房后第三天睁开了眼，睫毛轻颤，瞳孔收缩，那一刻，连监护仪都未能捕捉的生命复苏征兆，却真实地刻在她记忆里。
还有冠脉搭桥术前，林默低声提醒：“右冠近端会痉挛。”当时没人理会，直到术中导丝推进时血管骤然闭合……
“难道……他又看见了我们看不见的裂痕？”
她猛地起身，快步走向电脑，“打开CT，放大腹主动脉远端，一帧一帧看！”
终于，在腹主动脉远端，她发现了一处极其轻微的密度不均，那片区域的阴影，似乎比周围要“饱满”那么一丝。
苏清雪的心沉了下去。
她立刻拨通了周浩的电话，语气凝重：“周浩，12床的病人，我建议重新评估，立刻进行主动脉CTA增强扫描，排除分支动脉破裂风险。”
电话那头传来周浩不耐烦的嗤笑：“苏主任，你太紧张了。片子我看了不下十遍，很稳定。怎么，难道你也信了那套‘银牌预言’？别被一个实习生带偏了，他现在就是想证明自己，不惜拿病人的安危当筹码！”
“嘟……嘟……嘟……”
苏清雪不等他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
她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异常冰冷。
她起身，抓起桌上的病历夹，转身，用前所未有的坚定步伐，直奔患者家属谈话室。
下午四点，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在医务处爆发。
苏清雪以“第二诊疗意见”为由，向患者家属详尽阐述了保守治疗的潜在致命风险，并出示了一份她亲手整理的分析摘要——那上面的核心论点，几乎完全复刻了林默留下的那行字，只是隐去了来源。
面对可能“人财两空”的巨大风险，原本还在犹豫的家属彻底崩溃了。
他们颤抖着双手，在苏清雪拟好的《主动要求紧急手术同意书》上签下了名字。
手术权限之争，瞬间升级到白热化。
周浩得知消息后，气急败坏地闯进医务处，拍着桌子抗议：“这是对主治医生权力的公然践踏！苏清雪凭什么绕过我直接找家属？我的诊断没有错！”
他的后台，张副院长亲自出面，脸色铁青地向院长施压：“院长，这件事必须严肃处理！我们刚刚才发了通知要规范流程，现在就要因为一名实习生的匿名纸条，推翻主治医生的权威诊断吗？这要是传出去，我们医院的管理制度岂不成了笑话！”
院长办公室里，气氛凝重如冰。
年过半百的院长没有立刻表态，他只是默默地看完了患者的全部病程记录，包括苏清雪提交的那份详尽的风险评估报告。
许久，他才抬起头，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家属有知情权和选择权，他们签署的同意书合法有效。苏主任的评估有理有据，手术风险告知充分。手术，可以进行。”
张副院长脸色一变，正要反驳。
院长却继续说道：“——但主刀，换人。”
他的目光在心外科的排班表上扫过，最终，落在一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名字上。
“林默，”院长缓缓开口，“通知里说的是暂停他的‘临床建议权’，并没有剥夺他作为实习医生的操作考核资质。按照《住院医师规范化培训管理办法》第十七条，实习生在上级医师监督下进行手术辅助操作，属于合法教学实践范畴。这台手术，我要求他以‘紧急考核第一助手’身份上台，全程录像备案，若操作合格，将作为未来恢复其建议权的重要依据。”
此言一出，满室皆惊！
这不仅仅是同意手术，这简直是在用一场生死攸关的手术，为林默正名！
手术室内，巨大的无影灯骤然亮起，光芒亮如白昼，照得金属器械泛着冷光。
林默再一次站上了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操作台。
当他戴上无菌手套，那贴合肌肤的乳胶触感传来时，腕间的玉纹蓦地一热，一股清凉的气流顺着经脉缓缓流淌，“岐黄手眼”如沉睡的巨龙，悄然苏醒。
他没有丝毫的迟疑和紧张，接过手术刀，在苏清雪的示意下，精准地切开皮肤。
剥离、显露、阻断、切开假腔……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流畅得如同演练了千百遍，稳定得不像一个实习生，而像一位浸淫此道数十年的宗师。
全程，他未发一言，但每一个器械的传递，每一次血管的缝合，都与主刀苏清雪配合得天衣无缝，甚至数次提前预判了她的意图。
他不是在协助，他是在引领！
手术顺利结束，当主动脉人工血管完美植入，血液重新奔流的那一刻，监护仪上的心跳声恢复平稳，像一首久违的安眠曲。
监控室内，张副院长死死盯着屏幕上那近乎完美的术后造影图像，指节因为用力而捏得发白，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他不是医生……他是我们北溪医院的灾星！”
而在术后观察窗前，苏清雪望着那个脱下手术服，露出被汗水浸透的脊背，显得有些疲惫却依旧挺拔的身影，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语：
“或许……真正不懂医的，是我们。”
夜风穿过长长的走廊，带着消毒水特有的清冷气息，拂过林默额前的碎发，带来一丝微凉。
林默走出手术大楼，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他划开屏幕，是柳依依发来的一条消息，内容简短，却让他瞳孔骤缩：
“林默，ICU3床那个脑死亡后复苏的患者家属……找到你了。他们说——要谢谢你给了他们父亲第二次心跳。但也有人说……你动了阎王簿上的名字。”
林默缓缓抬头，望向夜空中那轮清冷的明月。
腕间的玉纹在月色下忽明忽暗，仿佛在无声地回应着即将到来的挑战：
下一局，将是人心与天道的对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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