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第一个病人
这一猜测像是在本就不平静的水面上丢下去一块巨石。
瞬时间噼里啪啦激起无数的水花，溅的四处都是。
围在一起的几个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过了片刻有人压低声音：“有可能是真的……夫人和国公爷成婚那几年隔三差五回娘家，
一去就是好几个月甚至大半年，国公爷也没陪着去，只夫人自己。
谁知道到了渠州那边会发生什么事儿？”
“对啊，我记得好像怀上二公子之前就去省亲过。”
“对对我也记得……大小姐出生又丢失，夫人心情不好身子也亏损的厉害，也是到渠州那边去修养，
后来回来的时候就抱了二小姐，说是别人不要的，夫人看着喜欢，带回来当女儿养。
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如果这身世真要有点什么，那这府上怕是要塌天了。”
“世子过来了！”
有人眼尖，低呼一声。
瞬间议论的仆人们作鸟兽散，各自去忙碌各自的事情。
不远处，宋安澜却停在凉亭下，看似面色还算如常，实则唇瓣紧紧抿住，负在身后的手捏成拳头。
用力到骨节泛白，手背上青筋鼓起。
他听到了。
最近两三日，他已经听到过各种关于玉氏不疼爱他和宋衔月的猜测以及议论。
今日的议论最丑恶露骨。
他虽自小在玉氏身边的时候少，但到底是这府上的世子，进进出出这么多年，还管着府上产业、祖母嫁妆。
有许多事情他其实都有所察觉。
只是那些事情太过丑陋，他下意识地不愿面对，也从来不曾深挖。
却不料，如今玉氏所为叫下人们这样猜测、议论，那么的合情合理，也勾起许多他曾经捕捉到的蛛丝马迹……
他很小的时候，曾在渠州见过母亲和人深夜相拥，那人不是父亲。
他曾看到母亲看着一封信，露出从不曾对父亲露出过的温柔、娇怯笑容。
他甚至截下过一封母亲送去外头的信……但却不敢看内容，当做不知道一样放了那封信出去。
他还听到宋青禾与人夸口——
就算宋安澜再优秀又能怎么样？世子之位一定是我的，我娘会想办法把他拉下去，你们等着看。
后来，他的腿就断了。
宋安澜浑身发冷，已经好了的膝盖处隐隐阵痛。
他闭上了眼睛。
他的额头有一片红肿，半边脸颊上有些污渍，那是刚才玉氏又把汤药砸在他头上留下的痕迹。
几乎每一日，他都要被砸这么一下。
他曾不止一次告诫自己，母亲给了自己性命，将自己教养成别人口中的“青年才俊”，他就要记得母亲的恩德。
母亲对他冷淡那是要求严格。
哪怕断腿的事情，从陈嬷嬷的口中确定是母亲授意，他心里痛到极致后，竟也无法对母亲狠心。
这一次宋暖言的事情，母亲崩溃绝望。
他身为人子，看着母亲那样泪流满面，心里更痛到极致，竟下意识地懊恼，自己为何没有洞察先机。
没有阻拦宋暖言犯错，没有在最后关头帮上一点忙。
他恨自己无能，没能为母亲分忧。
可母亲……
却也是真的觉得他无能，那样的怨恨他，没有关心过问一句他的腿，只把所有的怨气全都发泄到了他身上。
宋安澜的心忽然就累了，冷了。
“哥哥？”
宋衔月轻轻柔柔的声音忽地响了起来，伴随着脚步声，清淡顺风扑面。
宋安澜睁开眼。
宋衔月到了近前，担忧地看着他，“你这额头得上点药，都见血了，我等会儿叫人给你送去。”
“月儿……”
宋安澜唇瓣张合，欲言又止：“在麓山，我——”
“哥哥，我有一点事情要出去，等回来我们再说。”宋衔月朝他柔柔一笑，就错开宋安澜往外去了。
宋安澜深吸口气。
也好，他也静一静吧。
……
“没想到我第一个病人竟然是我父亲。”
出了英国公府，宋衔月坐上一辆最朴素的马车前往惠泽堂。
她和惠泽堂掌柜说好行医之事到今日，已经是第七日了。
关于惠泽堂有神医的事情，京城传了个七七八八。
但一直没有人找上门，约莫都是在观望吧。
倒是英国公，亲眼见女儿痴病好了，儿子的腿恢复正常了，对惠泽堂的神医深信不疑。
所以前几日英国公就派了人去请大夫，要大夫过府。
但宋衔月曾定下规矩，不登门问诊，要病人前去求医才会出现。
英国公想来也是犹豫了很久，才下定决心，约了今日前去。
荣娘笑：“姑娘可不要对国公爷客气，多收点诊金才行。”
“那是自然。”
宋衔月也笑了笑，顺着马车起落的车帘看外头人来人往，想的却是刚才宋安澜染了脏污药渣，
还被砸伤的头。
关于宋安澜被玉氏怨恨对待，宋衔月怎么可能不知道？
她心疼又无奈，却始终没有出现去劝说宋安澜什么。
从宋安澜每日还去看望玉氏，并忍下玉氏所有恶劣对待，她就知道哥哥对母亲还有期待……
哥哥现在走的路，都是她以前走过的。
总是天真地以为母亲不爱自己是自己做的不够好，只要自己更尽力一些，更乖巧一些，一定可以让母亲喜欢。
可是母亲的爱不是银子，只要做的多，做的尽心尽力就能赚得到。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就算搭上一条命，也不过只能换得母亲一滴无足轻重的眼泪。
她想哥哥其实很清楚母亲也不爱他。
只是总忍不住还想拼一拼，挣一挣。
那是一潭看起来表面美丽炫目的水，实则下头全是淤泥，把哥哥的双脚吸的死死的。
想要挣扎出来总得有一个过程。
她能做的，只有站在旁边看着，在哥哥撑不住的时候拉他一把，却是无法把他彻底拉出来。
不过，看刚才宋安澜的神色，应该是挣扎出来了一点？
青苗的声音响起来：“国公爷看着身子应该没问题啊，府上还养着府医，为什么不舒服不叫府医，
反倒跑惠泽堂看神医？”
宋衔月思绪被拉回，唇角幽幽一勾：“我猜，是对府医不好说的……隐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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